扬州的夜雾裹着运河的水腥气漫进芦苇荡,沈炼蹲在齐腰高的草垛后,鼻尖萦绕着腐烂的芦苇与铁锈混合的气味。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牌——林雪留下的半块飞鱼纹玉,此刻正贴着他的心口发烫。这是他第三次潜入运河鬼市,前两次都在摸清地形,而今晚,他们要撕开这层黑幕。
大人,赵小刀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蜷在另一堆草垛后,手里攥着把淬毒的短刃,影卫的巡逻队过去了,三盏灯笼,七个守卫。
沈炼点头。他望着鬼市深处那排挂着招牌的破屋,门楣上的木牌被风刮得吱呀作响,露出底下北镇抚司·诏狱外柜的旧漆——这是李石头用炭笔描上去的,与三个月前在应天府旧档里查到的诏狱外柜印鉴分毫不差。
交易时间快到了。李石头从怀里摸出块怀表,表盘上的荧光涂料在夜雾里泛着幽绿,戌时三刻,影卫会押着来。
沈炼的目光扫过鬼市中央的青石板路。路面上凝结着暗褐色的血渍,像被雨水冲散的墨迹,延伸向最深处的破庙。庙门半掩着,门内飘出阵刺鼻的药味——是曼陀罗与某种腥甜气息的混合,与前期假药案里的药味如出一辙。
来了。
赵小刀的话音刚落,鬼市的雾气里便传来铁链碰撞的脆响。七个影卫从芦苇荡里钻出来,玄色短打裹着铁甲,腰间悬着绣春刀,刀鞘上刻着半尾飞鱼纹——正是北镇抚司的标志。为首的影卫身高七尺,面覆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他身后跟着六个戴镣铐的犯人,每个犯人的腕间都系着根红绳,红绳另一端系在影卫的腰带上。
催命草三斤。面具影卫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够诏狱用半个月。
犯人们佝偻着背,其中两个已经瘫软在地,嘴角流着涎水。沈炼眯起眼——他们的瞳孔缩成针尖,舌尖泛着青黑,正是曼陀罗中毒的典型症状。其中一个犯人突然抽搐着抬起头,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红...红绳...是红绳标记的......
闭嘴!面具影卫反手一记耳光,犯人重重撞在青石板上,额头渗出血来,诏狱要的是活口,不是废人。
沈炼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钱老三的供词:红绳是标记,系在手腕上,漕运司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原来这些被拐的绣娘、盐工,甚至普通百姓,都被红绳标记成了,卖给诏狱当活药引。
动手!面具影卫突然拔刀,把货带走!
七个影卫同时抽出绣春刀,刀光如匹练般割开雾气。沈炼的瞳孔骤缩——他们要灭口!这些犯人是活证据,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鬼市。
保护大人!张猛大喝一声,从草垛后窜出来,朴刀划出个半圆,挡在沈炼身前。他的刀鞘上还沾着上午在破庙练刀时蹭的泥,此刻却擦得锃亮。
面具影卫的刀势更快,一道寒芒直取沈炼咽喉。沈炼侧身闪避,刀锋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在墙上留下一道血痕。张猛扑过来,用朴刀格开第二刀,却被第三刀砍中左臂——刀刃划开他的短打,鲜血顺着胳膊直流,滴在青石板上,绽开朵暗红的花。
小猛!沈炼抓住张猛的肩膀,触到他手臂上的温热鲜血。
大人先走!张猛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右手攥住影卫的刀鞘,我挡着他们!
找死!面具影卫反手扣住张猛的手腕,用力一拧,一声,腕骨断裂的脆响在雾气里格外清晰。张猛闷哼一声,却仍死死拽着刀鞘,鲜血顺着指缝流进青石板的缝隙。
沈炼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张猛第一次跟着他查案时,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想起上个月张猛为了救他被醉汉的酒坛砸中,躺在床上还笑着说;想起今早张猛蹲在院门口给他磨刀,说这刀该淬火了,砍人更利。
老子的刀,专砍你们这种吃人的狼沈炼怒吼一声,抄起腰间的朴刀。刀身映着月光,泛着冷冽的光——这是林雪临终前替他磨的,她说沈郎的刀,要替好人斩尽恶人。
面具影卫见沈炼拔刀,冷笑一声:就凭你?他松开张猛,挥刀横扫。沈炼矮身避开,刀锋擦着他的衣摆划过,在草垛上割出个大口子。与此同时,赵小刀的短刃从右侧袭来,精准地扎进影卫的手腕;李石头不知何时绕到影卫身后,用迷药喷了他的面门。
面具影卫的动作顿了顿。沈炼抓住机会,朴刀如蛟龙出海,刀背砸向他的膝盖——,膝盖骨碎裂的声响让周围三个影卫都愣住了。沈炼乘势上前,刀锋抵住影卫的咽喉:说!谁派你来的?诏狱的从哪儿来?
杀...杀了我......面具影卫突然笑了,笑声里渗着血,你们...杀了我,还有十个影卫...在鬼市后巷......
小刀!沈炼吼道。
赵小刀的短刃已经抵住影卫的后心:大人,他的腰牌。
沈炼扯下影卫腰间的飞鱼纹腰牌,上面刻着北镇抚司·镇北卫的字样。
沈炼拽起张猛,去后巷!
鬼市后巷的芦苇荡里,三个影卫正蹲在篝火旁烤火。听见动静,他们刚要起身,便被李石头的迷药喷倒。沈炼踢开最后一个影卫的刀,蹲在他面前,朴刀抵住他的咽喉:新禾的货仓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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