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八百里死寂。
此河弱水三千,鹅毛不浮,仙佛难渡。
如今更添了混沌魔域的污浊,河水呈现出一种粘稠的、仿佛沉淀了万载怨毒的墨黑色。
河面无波,却散发着令人神魂颤栗的寒意。
河岸两侧,原本嶙峋的怪石被侵蚀得如同腐烂的骨骸,天空中盘旋的不是飞鸟,而是扭曲的魔气阴影。
八戒便是在此地被截住的。
他本欲悄无声息穿过流沙河,前往昆仑与护世盟汇合。
但行至河心,周遭墨色河水骤然沸腾!
九道粗大的暗金色锁链破水而出,锁链上刻满梵文,散发着坚不可摧、禁锢一切的佛门法则气息——【金刚伏魔索】!
锁链并非直取八戒,而是瞬间交织,勾连天地,布成一座覆盖整个河心的【九环金刚伏魔大阵】!
阵光如倒扣的金钵,将他死死困在中央。
阵壁流转着无数细小的“卍”字佛印,每一次流转,都引动八戒体内气血翻腾,神魂如同被烙铁灼烧。
更要命的是潜藏在他经脉深处、源自如来亲手种下的【禁制】。
此刻被大阵引动,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从他四肢百骸、紫府灵台深处狠狠刺出!
“呃啊——!”
八戒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肥硕的身躯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间浸透僧袍。
他手中的九齿钉耙变得重若山岳,几乎难以提起。
眼前阵阵发黑,无数被强行封印、属于“金蝉子”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作为“猪刚鬣”、“猪八戒”的意识,神魂仿佛要被撕裂成两半。
阵外,九道身披金甲、手持降魔杵、宝相庄严的身影踏波而立。
正是灵山护法金刚中最为精锐的“九曜金刚”。
为首者,面如古铜,眼神冰冷,正是九曜金刚之首——大力金刚。
“天蓬元帅,不,净坛使者。”
大力金刚声如洪钟,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佛祖法旨,尔身负异端,勾结妖邪,悖逆佛门。
即刻随我等回灵山领罪,或可保全残魂,入轮回重修。”
他话音未落,手中降魔杵已然抬起。
另外八位金刚同时动作,九股磅礴的金仙级佛力注入大阵。
阵内压力骤增,那些流转的“卍”字佛印光芒大盛,化作一道道凝实的金色光环,层层套向八戒,不仅束缚其肉身,更如同烧红的铁箍,狠狠勒向他的神魂!
八戒双目赤红,喘息粗重。
剧痛与混乱的记忆几乎将他淹没。
他试图运转法力抵抗,但体内如来禁制与外部大阵里应外合,让他提起的每一分力量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神魂崩碎的下场。
“吼!”
他发出不甘的咆哮,九齿钉耙勉强挥动,耙尖迸发出浑浊的土黄色光芒,乃是天罡三十六变化中的“担山”神通所化,试图撼动那金色光环。
“嘭!”
耙光与金环碰撞,发出沉闷巨响。
金色光环微微晃动,却并未破碎,反而收缩得更紧!
八戒双臂剧震,虎口迸裂,金红色的鲜血顺着耙杆流淌。
他踉跄后退,气息更加萎靡。
“冥顽不灵!”
大力金刚冷哼一声,与其他八位金刚同时结印。
大阵中央,无数金色光环汇聚,化作一尊巨大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伏魔金刚印”,如同陨星天降,携带着净化与毁灭的双重意志,朝着八戒当头镇压而下!
空气被挤压爆鸣,下方的弱水都被压出一个巨大的凹陷。
绝境!肉身被缚,神魂将裂,强敌环伺!
就在那伏魔金刚印即将临头的刹那,八戒眼中所有的痛苦、挣扎、迷茫,忽然被一种极致的冰冷与寂然所取代。
那些冲击着他意识的金蝉子记忆碎片,不再混乱,反而如同百川归海,与他自身被算计、被贬下界、被迫取经、最终看清真相的无数不甘与愤怒,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渡人者,亦是棋子。慈悲下,尽是算计。
既如此,渡这众生作甚?不如……归无。
他不再抵抗体内那如来的禁制,反而敞开了所有防备,任由那焚魂蚀骨的痛楚贯穿全身每一个角落。
痛到极致,便是空。
一种不同于佛光普照、也不同于魔气森然的意蕴,自他神魂最深处弥漫开来。
那是历经十世轮回、看遍红尘苦厄、最终对一切存在意义产生终极质疑后,所诞生的——【寂灭禅意】。
他手中的九齿钉耙,那柄曾用来筑巢耙地的“无用”兵刃,此刻发出了细微的、仿佛琉璃碎裂般的清鸣。
耙身之上,那些看似装饰的云纹悄然流动,化作无数细小的、旋转的虚无漩涡。
八戒抬头,望着那轰然落下的伏魔金刚印,眼神空茫,无悲无喜。
他双手缓缓抬起九齿钉耙,动作不再滞涩,反而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自然韵律。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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