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禁军甲胄摩擦,发出金属的洪流声,涌向登闻鼓。
王谏,丢开了千斤鼓槌。
“拿下!”
老人没有反抗。
将那份血写的《问天道疏》高高举过头顶。
薄薄一张纸,此刻重于泰山。
…
金銮殿上。
大晟天子端坐龙椅,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喜怒。
他正值盛年,眉宇间自带威仪。
当王谏被拖入殿中,百官垂首。
“王谏!”
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声音尖利。
“擅敲登闻鼓,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老臣知罪!”
“但老臣若不欺君,这天下,便要被奸臣所欺!”
他奋力挣脱一瞬,将那份檄文高举。
“陛下!此乃江南布衣季长风,以血所书《问天道疏》!文中所言,字字泣血,句句诛心!请陛下一观!”
“老臣今日,泣血弹劾!”
“弹劾当朝宰相,秦晖!结党营私,蒙蔽圣听!构陷江南士子,堵塞天下言路!其罪——当——诛!”
“放肆!”
秦晖缓缓出列。
他先对着龙椅深深一揖。
“陛下,王御史年事已高,忧思过甚,许是有些神思不清了。”
“王大人,你说本相构陷士子,凭据何在?”
“科场舞弊一案,人证物证俱在,乃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的铁案。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构陷?”
“倒是王大人你,早不言,晚不言,偏偏在京城因一篇狂悖之文人心惶惶之时,敲响登闻鼓。”
“你口中的《问天道疏》,其文辞煽动,言语悖逆,与那谋逆的文彦、萧天佑之流,遥相呼应,沆瀣一气!”
“本相倒是要问问王大人,你与那写反诗的文彦,聚众谋反的萧天佑,还有这写反文的季长风,究竟是何关系?”
“你这般急不可耐地为他们张目,莫非……你们本就是一党?”
“你!”
王谏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太毒了!
秦晖这番话,直接将王谏的死谏,扭曲成了党同伐异的阴谋!
将一桩为民请命的公案,打成了谋逆大案的延伸!
“陛下!”
秦晖再次转向皇帝。
“王谏妖言惑众,与逆党勾结,意图扰乱朝纲!臣请陛下,将其打入天牢,与文彦、萧天佑并案审理!定要挖出这背后的主使,以正国法,以安天下!”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龙椅上的皇帝,等待着那必然降下的雷霆之怒。
然而,皇帝却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一下。
又一下。
他没有看秦晖,也没有看王谏,反而对内侍说:“把那份《问天道疏》,呈上来。”
内侍战战兢兢地取过檄文,呈递御前。
皇帝展开那张粗糙的草纸,血字刺眼。
他看得极为仔细,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竟闪过一丝玩味。
“好一个‘若天道无眼,我辈读书人,便是天眼’!”
他抬起头,看向秦晖,语调平淡。
“秦相,既然你说此案是铁案,那便由你亲自去查。”
“朕给你一道密旨,准你调动缇骑卫。”
“缇骑卫”三个字一出,满朝文武,无不色变!
那是只听命于皇帝,用以监察百官、凶名昭着的直属卫队!
秦晖心中一凛,旋即大喜,立刻跪下:“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他以为,这是皇帝对他彻查此案的绝对信任。
皇帝却继续说道:“去查。查清这个季长风是何方神圣,查清王御史与他们到底有无干系。”
“朕要你,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
“也给你自己,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秦晖心中猛地一沉,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明白了。
皇帝将最锋利的刀交给他,却也将他架在了火上。
查得太狠,是迫害忠良。
查得不力,是办事不周。
帝王心术,竟至于此!
“臣……遵旨!”
秦晖咬着牙,领了这道滚烫的密旨。
他怒气冲冲地走出皇宫,坐上轿子,那张雍容的脸已经彻底扭曲。
“来人!”他对着轿外的心腹,新任刑部尚书低吼,“不等了!立刻调动缇骑卫,封锁朱雀大街,把翰墨斋给本相围起来!那个季长风,本相要活的!”
“还有,刑部大牢里的王谏,给本相用尽所有法子,天亮之前,必须让他画押招供!”
“是!”
夜色中,一道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皇城阴影中窜出,扑向翰墨斋。
……
翰墨斋内,灯火通明,却死寂一片。
陆远志急得团团转:“先生!王御史他……他此去凶多吉少啊!秦相心狠手辣,定不会放过他!”
季长风却异常平静。
他站在窗前,遥望皇宫,殿上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在他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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