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当真是你‘梦中所得’?”
李世民的问话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李恪的心口。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几乎要洞穿灵魂的锐利,仿佛要将他脑海中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碎片都剥离出来。
李恪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回答得好,前面所言或可被认真考虑;回答不好,之前所有的惊世骇俗,都会立刻被打回“妖言惑众”的原形,甚至可能被怀疑是得了什么癔症,或者……更糟。
他不能承认穿越,那是绝对的死路。但完全推给虚无缥缈的梦境,在李世民这样的雄主面前,又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电光石火间,李恪心念急转。他再次深深躬身,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混杂着惶恐与真诚的颤抖:
“回父皇,儿臣不敢完全归咎于梦境。梦,或许只是一个引子,如同……如同钥匙,打开了儿臣平日里一些混沌未明的思绪。”
他抬起头,眼神努力显得清澈而坦荡:“儿臣平日读书,无论是《史记·平准书》还是《汉书·食货志》,亦或是聆听父皇与诸公议论朝政,对于钱粮、赋税、民生日用,心中亦常有诸多不解与困惑。”
“为何府库有时充盈,有时却又捉襟见肘?为何丰年米贱伤农,灾年米贵如金?为何朝廷政令明明是为百姓好,到了地方却往往走了样,甚至成了扰民之举?”
李恪的语气渐渐变得沉稳,他开始将现代经济学的某些基本概念,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古人能够理解的语境中:“儿臣愚钝,胡思乱想,觉得这天下运转,或如人体,有其自身脉络。钱,如同血液,需流转不息,滞则生患;货,如同筋骨皮肉,需互通有无,塞则萎缩;信息政令,如同人之意念,需畅通无阻,阻则肢体不协。”
“儿臣昨夜……神魂不守,这些平日零碎的念头,或许是在梦中被莫名串联了起来,才得以形成那几点粗浅之见。所谓‘八策’,不过是儿臣试图顺着这‘天下脉络’,去思考如何能让血液流得更畅,筋骨更强健的一些笨办法。其中必然多有疏漏狂妄之处,恳请父皇恕罪!”
他没有完全否认梦境,却将根基扎在了“平日积累”和“读书思考”上,并将那超越时代的洞察力,解释为一种对“天下脉络”的直觉性把握。这听起来,比纯粹的梦呓要可靠得多,也更能让一个重视实务的皇帝接受。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手指依旧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他看得出来,李恪这番话有修饰,有保留,但那份对问题的洞察,以及试图系统性解决问题的思路,不像是凭空能编造出来的。尤其是“天下脉络”的比喻,虽显粗浅,却直指要害。
“天下脉络……”李世民低声重复了一句,目光再次变得幽深,“你可知,顺着你这‘脉络’梳理下去,会触碰到多少人的‘筋骨’?”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统一币制,严惩私铸?你知道如今各地有多少豪强、甚至……多少官员,靠着私铸、掺假牟取暴利?清查田亩,核实户口?你这是要将五姓七宗、山东士族、乃至这满朝文武,几乎都推到朕的对立面!鼓励工匠,奇技淫巧?士大夫们会如何看你?开放海贸,与蛮夷互通有无?那些秉持‘华夷之辨’的老臣,口水都能淹死你!”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指改革的核心阻力——利益集团和传统观念。
李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当然知道难,但由李世民亲口一条条点出,那难度瞬间变得具体而恐怖,如同横亘在面前的万丈深渊。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儿臣……知道难。”李恪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儿臣更知道,正因为难,才鲜有人敢提,敢想,敢做!若事事因循守旧,畏惧艰难,则问题始终是问题,痈疽只会越长越大,直至……病人膏肓!”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父皇!您开创这贞观盛世,不正是凭借着一股不畏艰难、革故鼎新的魄力吗?扫平群雄,您怕过吗?玄武门……您犹豫过吗?为何如今面对这内部的积弊,反而……”
他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失言,后面的话太过敏感,绝不能出口。
但李世民显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皇帝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神色变化,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震惊、回忆、以及一丝被触及内心深处不甘的悸动。
是啊,他李世民,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是因为坐稳了江山,反而失去了当年破釜沉舟的锐气吗?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漏刻的滴答声变得异常清晰。
良久,李世民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李恪面前。他身材高大,投下的阴影将李恪完全笼罩。
他没有看李恪,而是望向殿外那片被宫墙分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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