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台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缝。
一颗脑袋,探了出来。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麻木。
他上下打量着独自一人站在门外的李源,以及他身后那辆奇怪的板车。
“你是谁?”
声音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器械营工匠,李源。”
李源平静地回答。
“奉百将之命,前来维修栅栏。”
“维修栅栏?”
那人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就凭你?一个人?”
他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身后,又跟出来几个穿着破旧皮甲的士卒,一个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看上去年纪都不小了,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士兵的锐气。
为首的那人,大概四十多岁,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眼神还算有点神采的。
他就是这个哨位的最高长官,老卒,陈默。
陈默走到李源面前,目光在他那身干净的工匠服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了那辆装满破烂的板车上。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上面的人,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陈默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派一个细皮嫩肉的工匠,拉着一车垃圾,就想来修栅栏?”
“你是来修栅栏的,还是来给我们收尸的?”
他身后的几个老兵,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自嘲。
他们被发配到这个鬼地方,早就被上面的人遗忘了。
现在派这么个玩意儿过来,分明就是羞辱他们。
李源没有生气。
他理解这些人的心情。
换做是他,常年守在这么一个必死的绝境里,心态恐怕比他们还要崩。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用青铜铸造的令牌。
令牌的一面,刻着一个狰狞的兽首。
另一面,则刻着一个古朴的篆字——
“武”。
当这块令牌出现时,陈默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了。
他身后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作为在边军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老兵,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百将赵武的私印令牌!
见此令,如见其人!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息之内,变幻了数次。
从震惊,到怀疑,再到一丝不可思议。
他死死地盯着李源,仿佛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上面的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竟然会让一个工匠,拿着百将的私人令牌,来执行任务?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但军令如山。
怀疑归怀疑,规矩不能破。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那块令牌,单膝跪地,沉声喝道:
“末卒陈默,参见百将令!”
他身后那几个老兵,也呼啦啦跪倒一片。
“都起来吧。”
李源收回令牌,语气依旧平静。
“从现在开始,到栅栏修复完成,这里由我接管。”
“你们所有人,都得听我的指挥。”
陈默站起身,脸色阴晴不定。
让他听一个毛头小子的指挥,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服气。
可将令在此,他不敢不从。
“……是。”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你叫什么?”李源看向他。
“陈默。”
“好,陈默。”
李源点了点头,不再理会他复杂的表情,直接开始下达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决。
“你,带两个人,去把那些烧焦的木桩全都拔出来,重新挖坑,深度三尺,间距五步,立刻!”
“你,去找几块平整的大石头,搬到烽火台的西侧墙角下,用作基座。”
“还有你,去把营里所有能找到的绳子,不管是麻绳还是皮绳,都给我拿过来!”
他有条不紊地分派着任务,一套标准化的工程流程,从他口中,行云流水般地说了出来。
那些散漫惯了的老兵,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习惯了混吃等死,哪里被这么指挥过。
陈默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比如,现在天寒地冻,土地硬得跟铁一样,怎么挖坑?
比如,烽火台附近的大石头,早就被搬光了。
但他看到李源那双平静而锐利的眼睛时,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鬼使神差地,对着手下那帮还在发愣的兵油子,怒吼了一声: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吗!”
“按他说的,办!”
老兵们一个激灵,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始行动起来。
李源没有管他们。
他自己则推着那辆板车,走到了烽火台西侧,那片他选好的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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