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与他们一同在泥泞中翻滚、在极限中呐喊的战友,那些在筋疲力尽时相互搀扶、在绝望边缘彼此激励的兄弟,如今身在何方?他们是否还会在某个深夜,忆起这片浸透了汗与泪的训练场?是否仍在军旅的某个角落,延续着那份共同的梦想与坚持?
方辰阳脸上初绽的笑容,如同被寒风吹拂般,一点点凝固、收敛。他眼中所见,不仅仅是眼前这三十六张激动欢呼的面孔,更是那些在一百四十个日夜里相继离去的身影。他们的牺牲与退出,同样是这段淬炼之路不可磨灭的一部分。每一个空置的床铺,每一次点名时短暂的静默,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胜利”背后沉甸甸的代价。
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冲向鼻腔,视线迅速变得模糊。滚烫的泪水挣脱了束缚,悄然滑落,滴落在簇新却已带有磨损痕迹的作战服上,洇开一片深色。这不是软弱,而是一种极其复杂情感的奔涌——有为坚持到最后的喜悦,有对过往峥嵘岁月的深切怀念,更有对那些中途折戟的战友最深的敬意与惋惜。
周明川敏锐地察觉到方辰阳情绪的波动,他默默走近,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辰阳的肩膀,没有言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童安然也收敛了笑容,安静地站到方辰阳的另一侧。渐渐地,周围的欢呼声平息下来,一种肃穆的氛围悄然弥漫。每个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此刻站在这里,承载的不仅是自己的梦想,还有许多未尽的期望。
袁明始终静立一旁,如同沉默的礁石,任由这些年轻人宣泄着内心澎湃的情感。他深刻理解这一刻对他们的意义——这不仅是残酷训练的终结,更是破茧成蝶的新生。这些泪水,这份沉默,这些深藏心底的记忆,都将转化为未来征途上最坚实的铠甲与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隐没在地平线下,训练场周围的照明灯骤然亮起,驱散了逐渐浓重的暮色,将所有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方辰阳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脊梁。他望向远方灯光之外的深邃黑暗,那里预示着未知的挑战与前路。他将带着这一百四十天刻骨铭心的记忆,带着对那些未能一同走到最后的战友的承诺,继续负重前行。
这条路,无疑漫长而艰险。但此刻,他们终于真正迈出了第一步。而今后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坚定,因为他们深知,自己不仅是为自己而战,更是为那些无法同行的战友而战,承载着他们的份量,一同前进。
袁明再次走到队伍前方,喧哗彻底归于寂静。“现在宣布最终名单以及你们接下来的分配单位,……”他声音洪亮,清晰地念出一个个名字,“点到名字的人,出列!跟随接引教官,登车出发!”
一辆辆军车引擎启动,载着被选中的队员相继离去。当袁明放下手中的名单,训练场上只剩下方辰阳、周明川、萧胖子、童安然、张世普、何良、田甜和谢堇雨八人,如同被遗忘般留在原地。没有他们的名字,也没有指示他们去向何方。
暮色彻底笼罩四野,训练场上的尘土在微弱的光线下似乎终于得以安宁沉降。袁明背对着已然沉没的夕阳,身影与远处墨绿的山峦剪影融为一体,显得格外高大而孤寂。他目送最后一辆运兵车的尾灯消失在基地大门拐角,引擎的轰鸣渐次远去,最终被夜晚的寂静完全吞噬。空气中混合着轮胎碾过的尘土气息和士兵们汗水未干的咸涩。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面前依旧整齐站立的八个人。方辰站得笔直,下颌线紧绷,眼中压抑着无法掩饰的疑惑与一丝不甘。他身旁的周明川,眉头微蹙,锐利的目光试图从袁明脸上解读出隐藏的信息。萧胖子额角的汗珠顺着腮边滑落,他也无暇擦拭,胖乎乎的脸上不见了平日的嬉笑,换上了罕见的凝重。童安然、张世普、何良、田甜和谢堇雨,每个人都如同蓄势待发的箭矢,沉默地伫立在渐渐凉爽的晚风中,等待着那个既在意料之外、细想之下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袁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打破了一贯冷硬的线条。“干嘛这么看着我?”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夜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是不是因为没有念到你们的名字,心里堵得慌?”他缓缓踱步,作战靴踩在砂石上,发出规律的咯吱声,目光逐一掠过这些年轻而执拗的面庞,“瞧你们那点出息,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话音刚落,他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如标枪般瞬间挺直,脸上那一丝微弱的温和顷刻间蒸发得无影无踪,恢复了他们最熟悉的、那种冷峻得不带任何多余感情的状态,仿佛方才刹那的松动仅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立正——!”
口令短促如惊雷,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八个人条件反射般并拢双腿,收腹挺胸,下颌微收,动作整齐划一,宛如一人。
“向右看——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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