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晨雾未散。
太和殿前的白玉广场,今日却像是黄泉路的入口。
文武百官们穿着整齐的朝服,依品阶列队,却无一人交头接耳。
往日里热闹的寒暄与试探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几十口一字排开的巨大铜锅。
锅下的炭火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响。
白色的蒸汽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草药鸡汤味,在微冷的空气中翻滚、弥漫。
像是一层黏稠的网,罩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数百名太监面无表情地站在锅后,手中握着长柄木勺,仿佛地府里等待分发孟婆汤的鬼差。
吏部尚书李元照站在队列中,只觉得双腿发软。
昨夜在元帅府求来的那点虚幻的勇气,早已被眼前这诡异的场面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偷偷看了一眼站在武将之首的大元帅林啸天。
林啸天如一尊铁塔般矗立,身形笔直,面容冷峻,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他越是如此,李元照的心就越往下沉。
“陛下驾到——”
随着掌印太监王德福那尖利悠长的唱喏,所有官员都垂下头,躬身行礼。
皇帝楚威的脚步声,从丹陛之上传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脏上。
“众爱卿,平身。”
楚威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朗,甚至带着一丝愉悦。
百官们缓缓直起身,偷偷抬眼望去。
龙椅上的楚威,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与前些日子的阴郁判若两人。
他扫视着下方一张张惨白压抑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王德福侍立在一旁,低着头,身子在龙袍的阴影里微微发抖。
楚威开口了,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闯荡。
“朕,昨夜睡得很好。”
“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安稳的睡眠。”
“这都要归功于朕的九皇儿,楚休。”
他特意加重了“楚休”两个字。
这个名字,也让在场朝臣,心脏狂跳,头皮发麻!
“我儿纯孝,见朕为国事操劳,心力交瘁,特寻来上古良方,为朕熬制安神汤。”
“此等神汤,朕不能独享。”
“今日,便与诸位爱卿,同享此福!”
楚一挥手,王德福立刻会意,用颤抖的声音高喊:
“陛下恩典,赐汤——”
话音落下,那数百名太监立刻行动起来。
木勺探入滚烫的汤中,舀起一勺勺淡黄色的汤汁,注入早已备好的白玉瓷碗里。
很快,一名名小太监端着托盘,开始从队列的前排分发。
第一个被递上汤碗的,是宗室之首,安王。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王爷,手抖得几乎端不住碗,汤水洒了大半。
他看着碗里倒映出自己惊恐的老脸,闭上眼,像是喝毒药一般,一饮而尽。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文官队列中,丞相、御史大夫……一个个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重臣,此刻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他们接过汤碗,动作僵硬地喝下,然后默默退回原位,感受着那股暖流在腹中散开,不知是药效,还是自己惊吓出来的汗。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武将队列中,大元帅林啸天,动了。
他没有等太监送来,而是亲自迈步,走到了最前方的一口大锅前。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李元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林啸天的背影,期待着,也恐惧着。
林啸天就那么站着,一名掌勺的老太监慌忙为他盛了一碗。
他双手接过,热气氤氲,模糊了他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
他没有立刻喝。
而是转身,面向龙椅上的楚威。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
这位执掌大夏半数兵马、跺一跺脚京城都要震三震的镇国大元帅,双膝一软,对着龙椅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甲胄与白玉石板碰撞,发出一声沉闷而清晰的响声。
“臣,林啸天!”
他的声音雄浑如钟,传遍了整个广场。
“谢陛下,天恩浩荡!”
说完,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白玉碗,仰头,将碗中滚烫的汤汁,一饮而尽!
喝完,他将空碗置于头顶,对着龙椅,行了一个标准的三叩九拜大礼。
整个过程,动作标准,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喝一碗来路不明的汤,而是在接受一场无上的荣耀封赏。
这一跪,像是一记无形的重锤,敲碎了在场所有官员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和尊严。
连林啸天都跪了!
连这位战功赫赫、被誉为“军魂”的大元帅,都用这种方式表达了臣服!
那他们,还有什么资格站着?
“噗通!”
李元照第一个反应过来,双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去。
“臣……谢陛下天恩!”
“噗通!噗通!噗通!”
宛若排山倒海般跪下。
太和殿前,数百名文武官员,无论心中是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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