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色悄然降临,肆意地泼洒在在巍峨的皇城之上。
连绵的殿宇楼阁在月光下勾勒出沉默的轮廓,飞檐斗拱如同蛰伏巨兽的犄角,森然欲搏,通明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像是一只只窥视的眼。
皇城前的广阔广场,火把熊熊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橘红色的光芒将汉白玉的石阶和广场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与肃杀!
数千禁军甲士肃立,铁甲反射着冰冷的光,长戈如林,弓弦紧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个点上——那象征至高皇权的太和殿的屋脊之上。
那里,一道白色的身影孑然独立。
秋无际还是一袭胜雪白衣,在渐起的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朵绽放在万仞绝壁之巅、不染尘埃的雪莲。
她的身姿如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宝剑,散发着彻骨的清冷。
夜空之上,云层稀薄,几颗格外明亮的星辰挣扎着透下微光,恰好与她手中云从剑的剑柄交相辉映。剑身与鞘环那一道细微的缝隙间,隐隐有流光吞吐不定,仿佛囚禁着一泓欲要撕裂夜幕的秋水。
她的目光,比星更冷,比剑更利,穿透了下方的火把丛林与钢铁壁垒,无视了那数千道充满戒备与恐惧的视线,牢牢锁死在脚下这座宫殿最深处的那方宝座之上。
她站了半天,发出一道清越的声音,打破了皇城的沉重。她声音并不高昂,也不暴烈,却像是一道极致寒冷的冰线,精准地切开了广场上所有细微的噪音,清晰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膜,直抵心神深处。
“盛—常—佑!”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万古不化的寒意。
“尔之先祖盛天启!屠戮同门!背弃师恩,湮灭道统!窃国祚而粉饰太平,塑金身以掩盖污秽!此等滔天罪业,刻于青史,融于血脉!尔等景国子孙,承其肮脏之脉,享其窃来之名,高踞庙堂之上整整千年——可有一人敢直面这血淋淋的真相?可有一人,敢站出来,为此偿债?!”
她的声音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只有一种无情冰冷的陈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琉璃瓦上,砸在青石板间,更砸在每一个听闻此言的禁军士兵和暗处窥视的权贵心头。
这不是质问,是审判!
剑指皇权,公然叫阵,磅礴的剑意混合着积攒千年的恨意,还有道义上的绝对优势,形成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让许多修为稍弱的禁军几乎喘不过气,手心沁出冷汗,几乎握不住兵器。
尹惜君隐在宫门内侧的阴影之中,宽大的黑袍仿佛与她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兜帽之下,她那双能窥探天机、洞悉人心的眼眸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惊悸与算计落空的阴霾。
秋无际来得实在太快了!她的“闲庭信步”身法,其迅捷与诡谲,远远超出了自己最坏的预估。
这完全打乱了她精心布置的节奏——她本欲借冷相俦和萧瑶,逐步消磨秋无际的锐气与真元,最后再由自己或者陛下给予致命一击!
但是此刻,所有的算计都落在了空处!
秋无际以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将这场千年恩怨摊开在了皇城之前,逼得皇室必须立刻正面回应。
尹惜君自然不知,秋无际因强掳墨家姐妹之事,剑心也曾蒙尘。行事偏激,已近魔道。幸得秦放以魔方解法助其顿悟天地万物皆有其“序”与“理”,令其剑道修为更上一层楼,心境亦得以重塑。
此番前来,固然是为践行宗门血誓,更深层的,却是要以手中之剑,斩断过往执念,磨砺那颗刚刚通透不久的剑心。故而,她绝不会再行鬼蜮暗杀之事,她要的是堂堂正正的了断,是斩破这千年迷雾的璀璨一剑!
深宫之内。
皇帝盛常佑已然得报。
他独自坐在御书房内,对着壁上那幅巨大的九州舆图。当内侍连滚带爬、声音发颤地禀报“那女人…那女人就在太和殿顶”时,他正在批阅奏折的朱笔微微一顿,一滴殷红的朱砂滴落在“北境急报”四个字上,缓缓晕开,刺眼如血。
他面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疲惫、无奈,以及身为一国之君必须承担的沉重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将朱笔轻轻搁在笔山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殿中格外清晰。
“更衣、取玺!”
没有多余的言语,早已候在一旁的心腹太监卫忠和侍卫立刻行动起来。象征最高皇权的十二章纹衮服、十二旒天子冠冕被端正穿戴起来,每一道流程都一丝不苟,庄重肃穆。
盛常佑张开双臂,任由侍从整理袍服,目光却穿过殿门,望向远处那看不见的屋脊,仿佛能感受到那道冰冷而决绝的剑意。
片刻后,沉重的宫门在嘎吱声中,被缓缓推开。
皇帝头戴冠冕,旒珠垂落,遮挡住他部分眼神,更添威严与神秘。他步履沉稳如山岳,一步步自深邃的宫阙阴影中走出,踏入火把照耀的光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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