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阳高照,天澄如练,残叶映碧云,虽已是初冬萧索,可这乱红轩中,仍是红叶探低窗,倒是别有一番盎然风韵。
边境苦寒,小雪跟随易通在平远三年,还从未见过如此雅致的屋子,一时拘谨,自两个侍女接过她的包袱后,便愣愣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乱红轩,先前是通哥哥的居所,他特意嘱咐了,要把这儿留给小雪姑娘居住,我都已经命人打理好了,你瞧瞧可还满意?”
那名唤小雪的孤女抬首望了望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乖巧地点了点头道:“烦劳凌姑娘费心了。”
这位凌姑娘闻言笑意更深,接口道:“无妨,通哥哥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们是自小定下的娃娃亲,虽尚未成婚,可两家父母早已认定了此事,不然易伯母也不会叫我来易府帮忙操持。故而我与他,向来是不分彼此的,小雪姑娘既然是通哥哥带回来的人,那自然,也就与我凌娇的妹妹是一样的。”
从凌娇试探的目光里,小雪能隐约感觉到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神情却并无什么变化,仍旧顺从地点着头,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毕竟易通先前从未提过他有一个娃娃亲的未婚妻子一事,她对凌娇也只今日这一面之缘,若是贸然上去同人家认姐妹,那才真是莽撞了。
凌娇见她不接话,也渐渐没了假装和善的耐性,毕竟与她娃娃亲的未婚夫君易通去了边境戍边三年,本以为他回京之后二人便可完婚,谁知他竟带回来这么一个娇弱的病西施,更是着了魔一样不顾父母不悦,强行将她留在府里要为她求医治病。
回府之后,他更一心只扑在这病美人身上,半点眼神也不曾再给过自己,叫凌娇心里,如何还能无动于衷呢?
“既是姐妹,那便应当无话不谈才好。我想知道,你与通哥哥是如何相识的,再便是,他在边境这三年,你们在一起发生的事,你就一五一十地同我说清楚吧。”
小雪这才抬头瞧了瞧凌娇,但见她下巴轻抬,一双杏眼隐隐愠着怒气,不由心中也添了几分戒备,摇头低声回答道:“我一直病着,许多事情记得不甚清楚,凌姑娘不若去问问易通。”
“若我偏要问你呢?”凌娇审视的目光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叫小雪避之不及,可到底是受人恩惠,寄人篱下,如何能不答言,故只照实回答。
“我确实不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了,易通告诉我,他是在饮马河里将我救上来的,而后我躺了三个月才睁开眼,过了小半年才能下床走路,但是醒来后脑袋空空,只记得,我的名字叫小雪,可我姓什么,家在哪里,就一点想不起来了。”
小雪歪歪脑袋,冥思苦想了一番接口道:“至于剩下的时日,我不是在吃药治病,就是在设法回想自己忘却的前事,直到易通说,我的口音听起来像上京人氏,又逢他被朝廷调回上京,叫我跟他来上京碰碰运气,许有好转,我才跟着来的。”
话音落下,小雪见凌娇的面色仍是不愉,又埋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旁的话来,才又摇了摇头说道:“别的,就没了。”
凌娇听她撇得干净,不禁又回想起方才易通对她那嘘寒问暖的殷勤模样,自是老大不乐意,遂不甘心地追问道:“真的?除了他救下你,给你治病,就没有别的了?我是了解通哥哥的,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便是道上的小猫小狗受难,他见了也会出手相助。但是你呢?难道就没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小雪一怔,不解问问道:“我?”
凌娇冷哼一声,娇笑着接口道:“是啊,毕竟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对救你的恩人起了恋慕之心也是寻常啊,话本子里常有这样的故事,你没看过吗?只可惜呀,自古聘者为妻奔为妾,被救的孤女往往结局都是被弃如敝履呢。”
小雪是病了,不记事了,可不是傻了,凌娇的弦外之音,她怎会听不明白,故颇不自在地扁了扁嘴,想着这是恩人的家,到底忍下了没说话。
凌娇见了她含羞忍辱的模样,朗声一笑道:“我是武家镖局出身,又常跟着我爹在外走镖,性子耿直,有什么便说什么了,妹妹可别多心。”
小雪倒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摇头道:“凌姑娘客气了,我只是因为病灶在眼睛上,看东西久了就头晕目眩,没看过什么话本子。”
这是句谎话,小雪醒来之后,虽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可这读书认字的本事却恢复得极快,有时说出些成语典故,倒是些易通都不熟悉的辞藻。
“那还真是可惜了,像你这样的弱女子,不比我们,可以走南闯北,见识世间风光,也就读读话本子,这么一点乐子,你竟也是不成的。”
凌娇几步行至乱红轩的书案之前,拾起了案上的描金琉璃瓶把玩,向小雪笑着邀请道:“所幸乱红轩里有通哥哥搜罗来的不少新奇玩意儿,你闲来无事也可以拿来赏玩。这个琉璃瓶是我爹在西域走镖时特意为他寻回来的,他素日最爱,你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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