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瞬间连成一片水幕,将天地搅得混沌不清。
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像一头巨兽低沉的咆哮,震得山石微颤。
林青竹的耳膜嗡鸣不止,雨水顺着发梢滑落,刺入眼角,带来一阵细微的灼痛。
他试图眨眼,却发现眼皮沉重如铅——那不是疲惫,而是身体正一寸寸化为石质的征兆。
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板疯狂上涌,那不是雨水的冰冷,而是一种生命被剥离的死寂,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经络钻入骨髓,每一寸血肉都在哀鸣。
他低头,只见灰败的石色已经吞没了他的双腿,粗糙的质感蔓延至腰腹,皮肤表面浮现出龟裂般的纹路,触之如枯树老皮。
他想动,却发现自己像被浇筑在山体之中,成了这片绝地的一部分。
悬浮在他身前的红棺,在雨中更显妖异。
棺身流淌的不是雨水,而是某种粘稠如血的光泽,每一道水痕都像在缓慢呼吸。
它像一面盾,挡住了从幽都方向吹来的阴风;又像一座碑,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守陵人最终的宿命。
风掠过棺面时发出低哑的呜咽,如同无数亡魂在暗中啜泣。
咔嚓——一声轻响,在轰鸣的雨声中却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炸开。
红棺正中,一道笔直的裂缝悄然出现,越裂越长,宛如一扇紧闭的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了一道缝。
门缝中没有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以及一股能冻结灵魂的寒雾汹涌而出。
那雾气带着腐朽的气息,吸入一口便如刀割肺腑,指尖触之即结出霜花。
雾气里,无数扭曲模糊的人影在疯狂推挤、嘶吼,他们伸出虚幻的手,想要扒开那道缝隙,冲向人间。
指甲刮擦石门的尖锐声刺破雨幕,令人牙酸。
这些,都是历代被幽都拒之门外,不得安息的孤魂。
这扇门,既是通往幽都的入口,也是囚禁他们的牢笼。
林青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大半知觉,唯有左臂尚能勉力抬起。
他看着那些在门缝中挣扎的怨魂,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即将尘埃落定的平静。
可这平静之下,却翻涌着无人知晓的波澜——他忽然记起十五岁那年,母亲在油灯下为他缝补衣角的模样,针线穿梭的声音温柔而安稳;记起苏媚烟第一次笑出声时,阳光正落在她红衣的裙摆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彼岸花。
他曾幻想过平凡一生,娶妻生子,老死于山间小院。
可命运的锁链早已铸就,代代相食,魂传身化,他不过是轮回中的一环。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那截断裂的魂灯灯柄,毫不犹豫地,猛地刺入自己的心口。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一种奇异的灼热感,仿佛心脏被投入熔炉。
灯柄没入胸膛,仿佛找到了归宿。
以心脏为源点,金色的火焰顺着他的血脉奔腾流窜,瞬间遍及全身。
这火焰燃烧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如同古老的咒语在体内低吟。
这是他体内残存的幽都之气,被魂灯的残焰点燃,与他一身精血彻底融合,化作了最决绝的燃料。
一时间,他整个人成了一座奇特的结界,体内是焚尽万物的金色烈焰,体表却因那门缝中泄出的寒雾而凝结出一层白霜。
冰与火在他身上共存,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白雾与金焰交织的气流,脚下积水瞬间蒸发又冻结,形成一圈圈龟裂的冰环。
雨幕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缓步走来,蓑衣斗笠,正是那个引他至此的老驼。
他在三丈之外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分毫,似乎那片由林青竹构成的领域,对他而言也是禁区。
他缓缓摘下头顶的斗笠,雨水立刻打湿了他花白的头发,也冲刷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那是一张与林青竹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加苍老,更加饱经风霜。
一道狰狞的旧疤从他的额角蜿蜒而下,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破坏了那份本该存在的血缘联系。
“我守了三十七年,”老驼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等你来接班。守陵人,从来不是守护陵墓的人,而是以身为陵,以魂为锁。所谓代代相食,魂传身化,便是如此。”
林青竹看着他,心中最后一点疑惑也烟消散。
他并不惊奇,这一路行来,种种迹象早已指向了这个残酷的真相。
可此刻,他仍感到一丝不甘,一丝悲凉,如雨丝渗入骨髓。
他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声音因体内的火焰而显得飘忽不定:“你也是‘我’?”
老驼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疲惫:“我是上一扇门,你是下一扇。这一脉的宿命,就是不断地成为门,直到被下一个自己取代。你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赶尸铃从不为你而响。现在懂了吗?铃不响,是因为——我们自己就是铃。”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一句咒语得到了最终的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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