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苏媚烟的灵体被这股力量震得几近溃散,她惊愕地看着那些活物般蠕动的血纹。
林青竹阻止了她。
他没有再用暗语震门,而是将自己残存的全部意志,灌注于整座石门的脉络之中。
他强行引动了深埋于地底,连接着九州龙脉的镇魂古道。
古道的力量被他逆向催发,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洪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精准地锁定了十里外那个跪在雪地里的赶尸人。
这不是声音的传递,而是一段记忆的强行灌输。
雪坡上,那名年轻的赶尸人正冷得浑身发抖,口中还在喃喃念着师父的遗言。
忽然,他脑中一阵轰鸣,眼前景象陡变。
他看到了一片赤红色的悬崖,崖下是翻涌不休的黑色雾气,鬼哭神嚎之声不绝于耳,那便是断魂崖。
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背上背着一口沉重的红木棺材,正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悬崖尽头。
男子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天地的脉搏上。
走到崖边,他停了下来,缓缓回头,望向了来时的路。
赶尸人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无尽眷恋与不舍。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山门,看到了炊烟,看到了一个在树下等他的红衣姑娘。
但他终究只是看了一眼。
没有停留,没有犹豫,他转过身,背着那口红棺,决然地一步踏入了断魂崖下的无尽深渊。
记忆的洪流到此为止。
雪地里的赶尸人猛然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他怔怔地望着新陵门的方向,眼中再无迷茫与祈求,只剩下深深的震撼与敬畏。
“原来……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他不是不回头,是回头了……也不能停下。”
他终于明白了师父遗言的真正含义。
那不是一句求救的咒语,而是一份传承的见证。
见证一位先行者,为了守护,甘愿走向永恒的孤独。
他站起身,对着新陵...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他捡起那截断裂的镇魂铃杖,在雪地里挖了个坑,郑重地将其埋了进去。
他折断了铃杖,也埋葬了过去的依赖。从此,他将走出自己的路。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回头,转身走进了茫茫的深山之中。
门内,苏媚烟怔然地“看”着这一切,久久无言。
她终于明白了林青竹的用意。
真正的守护,不是粗暴地抹去所有人的记忆,让他们忘记。
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让他们懂得。
懂得牺牲的重量,懂得前行的意义。
让记得的人,带着这份懂得,更好地活下去。
“师兄……是我错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释然的笑意。
她缓缓抬起虚幻的手,指尖轻点在门内核心之上。
那道即将成型的“忘符”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由她灵力所化的、更加温柔的字迹。
“你走你的路,我守我的夜。”
这行字没有发出光芒,而是如同水墨入画,缓缓渗入石门最深处的血色脉络之中,与林青竹的意志彻底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苏媚烟的灵体变得愈发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团沉寂下去的意识,脸上露出了三年来最安宁的微笑。
她的身影如青烟般袅袅散去,彻底消失在门内的虚空中。
而在新陵门下那道被风雪掩埋的缝隙里,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顶开了积雪与草籽,悄然绽放。
随即,一阵风过,花瓣离枝,打着旋儿飘向了远方的群山。
无人知晓,就在苏媚烟灵体消散的同一瞬间,在凡人无法窥见的幽都最深处,那片连时间都近乎停滞的死寂之地,七盏悬浮于虚空的魂灯中,最末尾的那一盏,灯焰猛地一亮,随后便稳定下来,静静地燃烧着,长明不熄。
灯焰昏黄,却奇异地映照出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倚着灯座盘膝而坐,一个负手立于其侧,皆闭着双眼,仿佛亘古以来便在那里。
幽都深处,原本肆虐的阴风,在第七盏魂灯亮起后,竟也渐渐平息。
新陵门外,风雪依旧。
门,未曾再响,却在寂静中,仿佛发出了一声无人能懂的、悠长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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