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如刀,刮过阿灰的脸颊,却带不走他眼中的半分决绝。
他站在镇魂古道的尽头,脚下是万丈悬崖,云海在深渊中翻涌沉浮,仿佛囚禁着无数躁动的巨兽。
崖边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残碑,碑上字迹早已被岁月磨平,唯有底座一角,还残存着一个深刻的灯形图样。
那纹路古朴而繁复,与新陵门大门上的金纹如出一辙,透着一股镇压万古的森然。
这里便是终点,亦是新的起点。
阿灰知道,百年前,新陵门最惊才绝艳的守门人林青竹,便是在此地立下“引尽天下无归魂”的宏愿,最终以自身血肉神魂化作那扇隔绝阴阳的巨门。
他没有丝毫犹豫,盘膝在残碑前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
刀锋泛着冷光,映出他平静无波的眼。
下一刻,他仰起头,将刀尖探入口中,精准地刺向舌底那条细微的筋络。
刺啦一声轻响,刀锋划过,筋络应声而断。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的嘴角汩汩流下,滴落在身前的魂灯上。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但他身躯纹丝不动,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这不是自残,而是一场必须完成的仪式。
古籍有载,新陵门的守门人,若要开启真正的幽都之路,必先自缄其口——守门者终闭口,灯声即心声。
从今往后,他的言语将毫无意义,他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将是魂灯的低语。
血珠滚落,砸在魂灯金色的火焰上。
嗤的一声,那团跳跃的金焰猛地一缩,随即爆开,颜色由璀璨的金色转为一片死寂的纯白。
白焰燃烧,却无半点温度,紧接着,连白色也开始褪去,最终化作一团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透明火焰,仿佛一小片虚空在灯芯上无声燃烧。
魂灯的光不再向外投射出任何影子,而是化作一种无形的质感,笔直地渗入脚下的云海。
寂静持续了约莫十数息。
突然,脚下那片厚重如铅的云层,毫无征兆地从中间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风声、雷声、鬼哭神嚎之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那道豁口吞噬。
阿灰向下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云海之下,并非他想象中的无尽深渊。
那是一座城。一座宏伟得无法想象,却完全倒悬于空中的古城。
城中亭台楼阁,屋宇重檐,皆是屋顶朝下,地基朝天。
无数漆黑的棺木如倒生的森林,密密麻麻地插在那些倒悬的街道与屋檐上。
整座城死气沉沉,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腐朽与孤寂。
而在古城的正中心,一座冲天而起的高台之上,立着一盏更为巨大的石灯,那灯芯的位置,正是新陵门下第八条地脉的终点。
他瞬间明白了。
真正的幽都,从来就不在九泉之下,而在“被遗忘的上方”。
那些千百年来从未被引渡,甚至不被世间所知的孤魂野鬼,就一直这样倒悬在人间与幽冥的夹缝里,无人问津。
阿灰抬起手,用那条依旧在渗血的残舌,用力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他伸出手指,以自身精血为墨,在那块残破的石碑上,一笔一画地重绘起底座那个古老的灯形金纹。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笔都蕴含着千钧之力。
随着笔画的延伸,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每当一笔落下,下方云海中的倒悬古城,便会整体向上攀升一寸。
血线在石碑上蔓延,古城在深渊中升腾。
当最后一笔精准地与起点相连,一个完整的血色灯纹在碑面上赫然成型。
轰隆——
整座倒悬古城发出一声沉闷如心跳的巨响,缓缓升起,最终与翻涌的云海齐平,将其恢弘而诡异的全貌,彻底展现在阿灰面前。
城中每一片倒悬的屋顶上,都静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们成千上万,无一有面,此刻却仿佛有所感应,齐刷刷地“望”向了崖边的阿灰。
阿灰没有摇动镇魂铃,也没有试图去点燃任何东西。
他只是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胸膛,与那盏透明燃烧的魂灯合二为一。
他以心火共鸣。
他身前的魂灯自动悬浮而起,那透明的灯焰骤然伸展,化作万千缕细如蛛丝的光线,如垂柳的根须,精准地垂落而下,探入倒悬城中每一盏早已熄灭的古灯之内。
刹那之间,犹如星河倒灌!
倒悬城内,万灯齐亮!
光芒如决堤的潮水,从城的每一个角落喷薄而出,汇聚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狠狠撞向了幽都门内,那第七盏永恒燃烧的魂灯的门心。
第七盏魂灯轰然剧震,灯焰冲天而起,在苍茫的天穹之上,投下了一道无比巨大的虚影。
那正是百年前以身化门的林青竹。
他立于门内,身形伟岸如山,这是百年来,他第一次清晰地显现于世。
而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似人言,更像是地脉初开、星辰初定时的第一缕回响,响彻了整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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