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预感如同一根无形的弦,在他心头轻轻拨动,余音未散。
他没有再睡,只是静坐着,等待着某种未知的印证。
次日子时,夜色最浓,万籁俱寂。
那三道纤细的划痕,果然如约而至,却不再是昨日窗纸上的旧位,而是转移到了另一角的糊窗桑皮纸上。
它们比昨日更加清晰,边缘锋锐,仿佛是无形之刃刚刚划过,带着一丝极淡的、浸入骨髓的寒意。
其排列的形状,分毫不差,正应了古书中描绘的赶尸铃起势第一响的阵法——三声为号,阴阳开道。
他心头剧震,这次不再是惊惧,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探求欲。
他霍然起身,抓起桌上的狼毫笔,饱蘸浓墨,几乎是扑到桌案前,要将这转瞬即逝的痕迹摹画下来。
这绝非幻觉,而是某种规律,一种他必须记录下来的“语言”。
然而,就在笔尖触及纸面的瞬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滴饱满的墨,并未洇开,反而像活物一般,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吸气,墨色便浓郁一分,光华内敛;他呼气,墨迹则黯淡一分,仿佛要散去。
如此明灭三息,恰好对应了他三次心跳的节奏。
三息之后,那团墨迹并未留下任何痕迹,而是倏地化作一捧极其微弱的荧光,如尘埃般飘散,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身下坐着的木凳纹理之中,再也寻觅不到。
他举着笔,僵在原地,彻夜未眠。
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照亮那三道已然淡去的风痕时,他才怔然放下笔,眼中再无困惑,只剩下一种恍然的明悟。
他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想用言语、用文字去记载,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此非鬼神显灵,亦非妖邪作祟。
是这屋子,这整座旅人院,从屋顶的梁木到脚下的地砖,从探出的檐角到门前的阶石,它们本身就在“说话”。
它们早已蕴含了某种宏大而古老的“应”之规律。
这种规律无法用笔墨承载,因为笔墨本身也是“物”,是这规律的一部分。
唯有行为,发自本心、不求索解的纯粹行为,才能与之沟通,才能真正“通心”。
与此同时,那缕附着在风痕之上,若有似无的林青竹残识,也随着这院落的共振而轻轻荡漾。
他“感知”到了那旅人脑海中亮起的、如星火燎原般的一念清明。
这微不足道的一点人类智慧之光,却像是启动了某个庞大机括的最后一道指令。
林青竹的“视野”瞬间被拉远、拔高。
他“看”到了千里之外,北岭荒芜的地脉深处,那株传说中的九瓣琉璃花,它的根系正像一颗巨大的心脏,进行着缓慢而有力的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有一缕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金色光丝,从幽暗的地底升腾而起,如春蚕吐丝,开始缠绕、编织在那些早已残破不堪的义庄断墙之上。
光丝交错,形成一张全新的、覆盖大地的脉络网。
林青竹的残识清晰地知道,这不是复活,世间并无此等逆天之事。
这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坚韧的意志——“守”。
在漫长到被遗忘的岁月中,这股“守”的意志,正在借由地脉,于无名之中,为这片土地重织经纬。
北岭之下,那位将自身意识与地脉之网彻底融合的地听者,早已没有了痛觉,亦无疲累。
他就是网,网就是他。
某一个深夜,他正沉浸在这无边无际的脉动之中,忽然“听”到了一声来自极遥远处的异动。
那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一种“缺失”所产生的回响,就像一首完美的乐曲中突兀地少了一个音符,整个篇章都因此而残缺。
他循着这股缺失感,将意识沿着新织的脉络网一路追溯。
最终,他的“感知”停留在西南边陲,一座被荒草彻底淹没的废弃义庄。
在那里,作为地脉节点的魂灯基座下,一道维系着方圆百里生机的金纹,断裂了数尺之长。
这便是那不谐之音的来源。
他无法起身,因为他已无身躯。
于是,他调动起残存的全部意识,引动了距离那废弃义庄最近的、尚在运转的另一座义庄灯油库里的一滴灯油。
那滴饱满的油露,仿佛被无形的手指牵引,从油桶边缘滑落,滴在地上,却没有溅开,反而化作一条细微的油线,贴着地面,如有了生命的灵蛇,自行蜿蜒,穿过草根与石缝,精准地流入了那断裂的金纹缝隙之中。
油线所过之处,将断口两端缓缓拉近、弥合。
当最后一寸裂口被填满时,那滴灯油耗尽了所有灵性,在原地“开”出了一朵半透明的琉璃花。
花瓣晶莹,仿佛一触即碎,花心则对着虚空,无声地开合了三下。
南疆,某个不知名村落外的山岗上,无名的牧童正赶着羊群。
他发现,那条只有在月光下才会浮现、被村里老人称为“仙人径”的发光小径,今日竟在一条新冲刷出的断沟前戛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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