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终在一处被废弃的酱园后院停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霉豆子发酵的气味,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断墙残垣勉强构成一个遮蔽的角落。
阿四的额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跪在地上,手指灵巧得近乎痉挛,小心地拆开“雷公”的外壳,露出里面烧黑的线路和断裂的焊点。他用牙咬掉一小段绝缘胶皮,露出铜芯,又从一个贴身的小油布包里掏出备用的零件和一小截焊锡,指尖因专注和紧张微微颤抖。
林风背靠着冰冷的、布满霉斑的砖墙,闭着眼。掌心里,梅花簪冰冷的触感和纸条粗糙的质感交织在一起。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像是一把生锈的锉刀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尖上来回刮擦,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钝痛。晴雪明媚的笑靥,狡黠的眼神,低声哼唱苏州评弹时柔软的嗓音……这些碎片在眼前疯狂闪回,最终却都被那凝固的暗红和冰冷的“收押”二字击得粉碎。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霉味和无边的焦灼中缓慢爬行。
“成了!”阿四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他颤抖着手,将最后一块烧蚀的元件替换掉,小心地合上电台略显歪斜的木壳。
几乎就在那沉重的木壳合拢的瞬间,电台内部沉寂已久的蜂鸣器突然重新发出尖锐、短促而规则的滴滴声!这声音在一片死寂中显得尤为刺耳诡异。
所有人的神经骤然绷紧!
阿四脸色一变,迅疾无比地扑过去,几乎是用整个身体压住了电台,试图阻挡那要命的声音外泄,同时手忙脚乱地去拧音量旋钮。林风和其他几人则闪电般散开,脊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屏住呼吸,手已本能地按在了腰间暗藏的武器上。后院腐朽的木门外,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狗吠。
“是……是七爷那边的信号!”阿四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走了调,带着明显的颤音。
林风一步跨到电台旁,目光如炬:“念!”
阿四的手指在接收打印纸条的滚轴上颤抖着移动,借助同伴打亮又迅速掩住的微弱手电光,费力地辨认着墨点构成的符号:“……蛇未归巢……鹰羽落于……虹口‘道场’……子夜……移笼……”
“虹口道场!子夜移笼!”林风眼中骤然爆出骇人的精光。七爷的情报网终于有了回音!这“笼”字所指,除了刚刚被捕的晴雪,还能有谁?一股滚烫的、混合着希望与毁灭的气息瞬间冲上头顶,让他几乎眩晕。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那颗疯狂搏动的心脏。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脚步声,从酱园前门的破院墙外传来!极其轻微,像是野猫掠过瓦片,但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下,这声音被无限放大。
“撤!”林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命令,短促如刀锋出鞘。
不需任何言语,几条人影如同受惊的狸猫,借着酱缸和断墙的阴影,瞬间向后院深处更为黑暗的窄巷遁去,快得只留下几道模糊的残影。电台早已被阿四飞快地塞进一个散发着浓烈咸鱼臭味的破麻袋背在身后。几秒之后,一束手电筒的强光柱带着令人心悸的节奏,刷地扫过他们刚刚停留的角落,光柱里只有几只受惊逃窜的老鼠。
藏身之地位于公共租界边缘一片迷宫般的滚地龙棚户区深处。低矮歪斜的棚屋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单薄的木板墙挡不住任何声响,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劣质煤烟、尿臊和廉价脂粉混合的恶臭。一盏昏黄如豆的路灯,隔着污浊的油纸窗,在窗纸上投下几个模糊晃动的身影。
林风除去血迹斑斑的外褂,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汗衫。他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竹椅上,用一块浸透凉水的粗布用力擦拭着手中的驳壳枪。冰冷的钢铁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沉静。枪身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泽,每一道细微的划痕他都无比熟悉。
“七爷的消息不会有错。”坐在他对面的汉子,脸上斜贯一道刀疤,声音粗粝,“‘道场’就是虹口那鬼子练武的地方,离特高课的巢穴不远。子夜移笼……时间地点都准了。”他是七爷派来的联络人,江湖人称“刀疤刘”,是青帮里敢打敢杀的悍将。
“笼子里是谁?”林风头也没抬,擦拭枪管的动作稳定而有力,布条摩擦着冰冷的金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不知道。”刀疤刘很干脆,眼神坦荡,“七爷只捞到这个信儿。关进去的是鹰是雀,没提。但这时候转移,又是在那鬼地方……风哥,”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神在林风脸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忧虑,“十有八九,是你要找的那位。”
林风手中的布条停住了。他抬起眼,目光如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七爷说,有几成把握?”
刀疤刘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压低了声音:“道上规矩,话不说满。七爷的原话是——‘路子野,味儿腥,值得一搏’。风哥,我带几个兄弟跟你去,都是敢趟血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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