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府夜宴后的几日,新绛城表面上风平浪静。郤克身死族衰的余波逐渐平息,朝议重心转向了岁末祭祀、赋税汇总以及开春后的农耕事宜。赵朔每日按时上朝,参与议事,态度恭谨,言谈稳妥,与栾书等重臣相处也颇为融洽,仿佛此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博弈从未发生过。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这一日黄昏时分,细密的雪花又开始飘洒。范鞅从城外军营巡视归来,刚踏入府门,便有亲信低语禀报:“将军,驿馆那边有动静。楚使屈荡午后接待了一名访客,看似商贾打扮,但步履沉健,目含精光,入内约一个时辰方出。我们的人试图跟踪,但那人在城中绕了几圈,竟失去了踪迹。”
范鞅眉头微皱:“商贾?可曾探听他们交谈内容?”
“驿馆内有我们收买的一名杂役,但只能在外围伺候。隐约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涉及‘江淮’、‘货价’、‘水路不畅’等,像是谈论商事。但屈荡亲自接见一个寻常商贾这么久,恐不寻常。”
“当然不寻常。”范鞅冷笑,“屈荡何等身份,楚国左徒,岂会为寻常生意浪费时间。那人多半是楚国派来的密使,借商贾身份掩护。谈论‘江淮货价’、‘水路’,或许是在传递关于楚国东方的情报,或者……是在评估通过商业渠道渗透、收买的可能性。”
他沉吟片刻:“继续监视驿馆,但要更小心,屈荡是搞情报的老手,警惕性极高。另外,查一查近日是否有来自江淮方向的商队入城,特别是携带皮革、犀角、珍珠等楚地特产,但又不太张扬的队伍。”
“诺!”
亲信领命而去。范鞅拍了拍肩上的雪,快步走向赵朔的书房。将驿馆异动禀报后,赵朔的反应却很平静。
“屈荡若无所动作,反倒奇怪了。”赵朔放下手中的竹简,“郤克倒台,晋国权力洗牌,楚国必然要重新评估北方局势,调整对策。派密使来,或是传达郢都新指令,或是实地探查后回报。他们关注江淮水路,恐怕也与楚国近期对东方越国残余势力和淮夷部落的经略有关。”
“主上,我们是否需要做些什么?比如,设法截获他们的通信,或探听密谈内容?”范鞅问道。
赵朔摇了摇头:“风险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屈荡敢在新绛活动,必然有备用的通信渠道和应急方案。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他传递消息,而是……影响他传递的消息内容。”
他走到炭盆边,伸手烤火,橘红色的火光映着他沉静的脸:“你不是已经安排,要‘不经意’让屈荡看到一些东西吗?这就是机会。让他看到晋国朝局平稳,栾书与我‘和睦’,晋国暂无大举征伐之志,甚至……可以让他隐约察觉到,晋国上层对持续与楚争霸感到疲惫,有意将更多资源转向内政和西陲防秦。”
范鞅眼睛一亮:“主上的意思是,我们主动释放一些真假参半的信息,通过屈荡之口传回楚国,引导楚国的判断?”
“不错。”赵朔点头,“比如,明日朝会计论明年赋税分配,必然涉及军费。你可以设法让屈荡‘得知’,中军衙门与司徒府在军费额度上有争执,栾书主张维持现有规模,重点加强训练;而我或许会提出‘西河防务需优先保障’,暗示资源可能向西倾斜。又比如,可以让屈荡‘偶然’听到,某些亲近我们的朝臣私下抱怨,连年与楚争锋,劳民伤财,不如暂时息兵养民……这些信息碎片,传到楚王耳中,会拼凑出怎样的图景?”
“晋国内部有分歧,资源紧张,重心可能西移,厌战情绪滋生……”范鞅顺着思路道,“这或许会让楚国认为,短期内来自晋国的北方压力减小,他们可以更从容地处理东方和南方事务。”
“对。楚若东顾,淮泗不稳,对我们暗中布局徐地等棋子,或许反而是掩护。甚至,楚与越残部、百越冲突加剧,也会消耗其国力。”赵朔目光幽深,“当然,这些信息要放得巧妙,不能太刻意。屈荡多疑,过于顺畅得到的消息,他反而不会信。”
“属下明白,会把握好分寸。”范鞅应道,心中对赵朔这种将计就计、借力打力的谋算深感佩服。这已不仅仅是政争或军谋,而是更高层面的战略误导。
“另外,”赵朔补充道,“对那个消失的密使,也不必过于执着。但要注意新绛城内,特别是各国商馆、客栈有无异常人员聚集或暗中串联。秦国、齐国,甚至周王室,恐怕也都在关注晋国动向。”
“诺!”
范鞅正欲告退去布置,书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赵忠压低却焦急的声音:“主上!西河紧急军报!”
赵朔与范鞅同时脸色一肃。“进来!”
赵忠推门而入,带来一股寒气,手中捧着一支密封的铜管,上有火漆印记,正是西河军中紧急传讯所用。
赵朔接过铜管,验看火漆无误,迅速拆开,取出里面一卷薄绢。目光扫过,他的眉头渐渐锁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烽火诸侯:春秋与战国请大家收藏:(m.2yq.org)烽火诸侯:春秋与战国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