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将小镇的轮廓染上了一层凄凉的暗红色。当铁心一行人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出现在镇子入口时，守夜的乡勇差点没认出来。
他们实在太狼狈了。每个人的衣服都被烧得破破烂烂，布满破洞和焦痕，脸上、手上全是黑灰和血污，不少人身上还带着明显的烧伤和擦伤。赵天佑几乎是被柱子和猴子半拖半架着走回来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魂还没回来。狗剩则一瘸一拐，腿上胡乱缠着染血的布条。铁心和墨言虽然还能自己行走，但也是步履沉重，铁心手臂的伤口明显恶化，墨言的脸色也更加苍白。只有陆轻尘情况稍好，但也是满身尘土，嘴唇干裂。
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只有陆轻尘和柱子拼死从火场边缘抢出来的、小半袋被烟熏火燎过的、混着沙土的粮食，以及赵天佑死死抱在怀里、沾满污渍的药箱。
与他们出发时的满怀希望相比，此刻的他们，简直像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守夜的乡勇认出了他们，脸上先是惊讶，随即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轻蔑。他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飞快地跑进去报信了。
很快，乡勇头领刘三带着几个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当他看到铁心他们这副凄惨模样，以及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收获”时，他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几下，眼神瞬间从期待变成了冰冷，最后凝结成一层厚厚的寒霜。
“就……就这点东西？”刘三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愤怒，“你们去了那么多人！折腾了一天一夜！就带回来这点喂鸡都不够的玩意儿？！黑虎帮那些人呢？”
铁心沉默了一下，声音沙哑地回答：“我们遇到了大股溃兵，被困在官仓。黑虎帮的弟兄……为了掩护我们突围，都……折在里面了。粮食大部分被溃兵抢了，官仓……也被溃兵放火烧了。”
“溃兵？！放火？！”刘三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但随即被更深的怒意取代，“老子就知道！那鬼地方不吉利！你们倒好，人没回来几个，东西没带回来，还把溃兵引到附近了？！还烧了仓库？！你们知不知道那里面可能还有……”
他猛地刹住话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恶狠狠地瞪着铁心：“老子让你们去找粮！不是让你们去惹祸的！现在好了！粮食没找到，还惹了一身骚！那些溃兵要是摸到镇子附近来，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迁怒和指责。周围一些被惊动的镇民也围了过来，看到铁心他们这副模样和少得可怜的收获，脸上也纷纷露出失望、不满，甚至厌恶的神情。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
“还以为多厉害呢，结果就这……”
“白白浪费粮食养着他们……”
“还把麻烦引来了……”
“扫把星……”
赵天佑被这些话语刺得浑身发抖，想要辩解，却发不出声音。柱子、猴子和狗剩也羞愧地低下了头。
陆轻尘忍不住开口：“刘头领，我们尽力了！那些溃兵人多势众，装备精良，我们能逃出来已经……”
“闭嘴！”刘三粗暴地打断他，眼神冰冷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尽力？老子不看尽力！老子只看结果！结果就是你们屁用没有！还差点给镇子招来大祸！”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变得极其生硬和冷漠：“行了，既然任务没完成，之前的约定也就作废了。我们小镇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
他指了指地上那点可怜的粮食：“这点东西，算是对你们‘辛苦’一趟的补偿。拿上，赶紧走吧。”
众人都愣住了。
“走？”赵天佑失声问道，“刘头领，你……你要赶我们走？我们现在这样……能去哪里？”
“去哪里是你们的事！”刘三毫不留情地说道，“镇里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不可能再白养着你们这些外人！更何况，你们还招惹了溃兵！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顺着踪迹摸过来？为了全镇人的安全，你们必须离开！”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周围的一些镇民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排斥和冷漠已经说明了一切。乱世之中，自保是第一位的，同情心是最廉价的。
铁心沉默地看着刘三，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冷漠的面孔。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还带来了潜在的危险，被抛弃是必然的结果。
他缓缓弯腰，捡起地上那袋轻飘飘的、沾满灰烬的粮食，背在肩上。然后，他扶起几乎站不稳的赵天佑，对其他人沉声道：“我们走。”
陆轻尘、墨言、都默默跟上，没有人再说话。一种沉重的、被遗弃的悲凉感笼罩着他们。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这处临时落脚点的时候，刘三冰冷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如同最后的判决：
“记住，明天日出之前，必须离开镇子范围。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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