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风,裹着深山里的寒气往骨头缝里钻,青川村的炊烟刚冒头就被吹得歪歪扭扭,混着家家户户门口飘起的红布,像极了吊在半空的残肢。村里人都低着头赶路,脚步沉得像灌了铅,没人说话,只有鞋底碾过冻土的声响,在死寂的村里荡来荡去——今天是送灶神的日子,更是村里藏了几百年的“阴灯祭”,老辈人嘴里“给老祖宗引路”的谎话,早把无数鲜活的性命,喂给了林深处的邪祟。
我跟着外婆回村时,刚过腊八,村口的老槐树早落光了叶,枝桠张牙舞爪地抓着灰蒙蒙的天,树底下埋着半截石碑,碑上的字被雨水泡得模糊,只隐约能看清“阴火”“献祭”两个字眼,看得我后背发毛。母亲走得早,外婆总摩挲着我的手腕叹气,说我腕间的青筋比旁人粗,是天生的“阴火命格”,必须回村受祭典庇佑才能活长久,可我打小就怕村后那片黑沉沉的老林,林子里的树长得密不透风,哪怕是正午,阳光也渗不进去几分,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有无数人在暗处喘气,而祭典的祭坛,偏偏就藏在林深处的破庙里。
祭典前三天,村里就封了路,几个壮年汉子扛着锄头守在村口,眼神直勾勾的,见了外人就瞪,活像被邪祟附了身。家家户户的门框上都钉着红布,布上用墨画着歪歪扭扭的符,符纹扭曲缠绕,细看竟像无数细小的人影在挣扎,夜里风一吹,红布飘起来,猎猎作响,墨符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黑,活脱脱是渗血的舌头,舔舐着门框上的木纹。从那天起,外婆每天天不亮就蹲在灶台前熬药,药锅是发黑的陶土做的,熬出来的汤是浓稠的黑褐色,浮着细碎的草屑,草屑泛着暗绿,像是刚从坟头拔下来的。她端着药碗逼我喝,碗沿碰着嘴唇时,能闻到一股腥甜的怪味,比血腥味淡些,比腐味浓些,入口又苦又涩,咽下去的瞬间,喉咙像被针扎似的疼,紧接着浑身就发沉,手脚软得抬不起来,连眼皮都重得睁不开。
夜里更难熬,刚躺下没多久,就会坠入光怪陆离的噩梦。梦里永远是那片老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脚下的土是湿冷的,踩下去能陷进半指,无数双枯瘦的手从地下钻出来,指甲又长又黑,泛着青灰的光,死死抓着我的脚踝、胳膊,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我拼命挣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手把我往地下拖,地下的寒气顺着皮肤钻进去,冻得骨头缝都疼,耳边还响着细碎的低语,密密麻麻的,像是有成百上千人在同时说话,语调又尖又细,像是指甲刮过朽木,却始终听不清具体内容,每次惊醒,冷汗都把被褥浸得透湿,脚踝和胳膊上,还留着淡淡的红印,像是真被人抓过。
祭典当天傍晚,天阴得更沉了,像是泼了一盆浓墨,连远处的山都看不清轮廓,风里裹着深山的潮气,还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村里的男人们都扛着锄头,排着队往老林方向走,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脚步整齐得诡异,踩在冻土上的声响,凑在一起像敲鼓,敲得人心里发慌。外婆牵着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却攥得极紧,指节都泛了白,另一只手里攥着一盏纸灯,纸灯是用粗糙的黄纸糊的,纸薄得能透光,灯芯是惨白的棉线,不知浸了什么东西,点燃后冒出的火苗竟不是暖黄的,而是诡异的青绿色,火苗窜得忽明忽暗,照在周围的树影上,树影瞬间扭曲变形,有的像弯腰驼背的老鬼,有的像伸着长舌的厉鬼,随着风晃来晃去,像是要扑过来把人撕碎。
老林里的路比我记忆中更难走,地上满是枯枝败叶,踩上去咯吱作响,偶尔能看到几堆凸起的土包,土包上没长草,像是刚埋了东西,土包旁散落着几片黄纸,是祭典用的纸钱,被风吹得翻卷,露出里面发黑的痕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破庙终于出现在眼前,庙门早就朽坏了,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风一吹就吱呀作响,像是在哭。屋顶漏了好几个大洞,阳光从洞里渗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墙角堆着腐烂的柴草,柴草里爬着黑色的虫子,虫子钻进钻出,留下密密麻麻的小洞,空气中弥漫着腐木、潮气和腥甜的气味,混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
祭坛设在庙中央,是用青黑色的石头砌的,石头缝里嵌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经年累月下来,早已渗进石头里,擦都擦不掉。祭坛上摆着三牲祭品,猪牛羊的头被砍下来,摆在最前面,眼睛圆睁着,瞳孔浑浊,嘴角还挂着血丝,鲜血顺着石头缝往下渗,在地上积成一小滩,腥甜的气味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闻久了,胃里翻江倒海,只想吐。村里的族长站在祭坛旁,他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头发花白,却梳得整齐,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灰尘,眼睛眯成一条缝,缝里的目光阴沉沉的,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剑身上刻着和红布上一样的符,符纹里嵌着黑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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