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选秀入宫后，舒贵人与顺贵人便成了后宫中最惹眼的两位新人，圣宠不断。每回晨昏定省，高曦月看着两人鬓边新添的珠翠、裙上鲜妍的花色，总忍不住冷言冷语几句。顺贵人仗着是太后族人，家族势力稳固，每逢高曦月发难，总要伶牙俐齿地争辩回去，两人你来我往，常让请安的场面添几分尴尬。唯有舒贵人，性子如寒冬腊月的冰棱，自带一股清冷高傲。高曦月的阴阳怪气，她充耳不闻；其他妃嫔的示好拉拢，她亦视而不见，就连与她同住永寿宫的顺贵人，也鲜少与她说话，两人虽共处一宫，却形同陌路。
这日晨起，天刚放亮，便飘起了细碎的雪粒。到了巳时，雪势渐停，云层散去，露出一片澄澈的蓝天。甄嬛处理完手中的宫务，放下账册时，指尖已有些发凉。她望着窗外廊下堆积的薄雪，忽然轻声道：“雪停了，不知道倚梅园的红梅开了没有？往年这个时候，早该缀满枝头了。”
侍立在旁的惢心闻言，立刻笑着上前：“主子既有兴致，今日天气正好，雪后空气清爽，奴婢这就去吩咐人备暖轿，陪主子去倚梅园看看？”
甄嬛点点头，起身活动了下手腕：“也好。每日闷在宫里处理这些账目，倒觉得浑身都僵了。去把那件紫色绣暗纹的斗篷拿来，再备两个手炉，免得去了园子里受冻。”
不多时，甄嬛已换好衣裳。紫色斗篷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雪白的狐毛，行走间若隐若现，既显华贵，又不失雅致。她带着惢心，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提着暖炉，一行人踏着薄雪，往倚梅园而去。
暖轿行至倚梅园外，甄嬛便让人停了轿，想亲自走进去赏雪寻梅。刚踏入园门，便觉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梅香，瞬间驱散了身上的暖意。园内的石板路已被薄雪覆盖，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冬日的私语。路两旁的梅树，枝桠疏朗，上面缀满了白雪，宛如一个个玉砌的珊瑚。偶尔有几缕阳光透过枝桠的缝隙洒下来，落在雪地上，折射出细碎的银光，晃得人眼生暖。
“主子您看，那边几株红梅开了！”惢心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梅林，语气里满是欢喜。
甄嬛顺着惢心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株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开得格外娇艳。那花瓣呈淡淡的胭脂色，边缘泛着一层薄薄的莹光，像是被雪水浸润过一般，娇嫩欲滴。有的花苞还紧紧裹着，像一颗颗饱满的胭脂豆；有的则已完全绽放，露出淡黄色的花蕊，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幽香。
甄嬛缓步走到一株开得最盛的红梅下，抬手拂去枝桠上的积雪，指尖轻轻触碰到花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她细细观赏着，目光落在花瓣上那层细密的绒毛上，轻声叹道：“都说‘雪虐风饕愈凛然’，这红梅倒真是配得上这句诗。雪后初晴，它开得倒比往日更有精神了。”
“娴妃娘娘雅兴，竟也来这倚梅园赏梅。”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梅林后传来，打破了园中的宁静。甄嬛循声望去，只见舒贵人从一株白梅后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宫装，外面罩着件银狐斗篷，头发上只簪了一支碧玉簪，未施粉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漠，宛如一朵雪中寒梅，自带一股疏离的傲气。
“舒贵人。”甄嬛转过身，态度温和，目光落在她身上，“倒是巧了，没想到你也喜欢来这里赏梅。”
舒贵人走上前，微微屈膝行礼：“嫔妾见过娴妃娘娘。”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既没有刻意讨好的柔媚，也没有寻常妃嫔的拘谨，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
“免礼吧。”甄嬛抬手示意她起身，指了指身旁的红梅，“这株红梅开得正好，舒贵人要不要过来看看？雪后赏梅，本就是难得的雅事。”
舒贵人起身，却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株红梅上，淡淡道：“红梅虽艳，却多了几分热闹，嫔妾倒觉得那边的白梅更合心意。”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株白梅，“白梅素净，雪中绽放，倒有几分‘玉骨那愁瘴雾’的气节，不像红梅，总被人用来做些伤春悲秋的文章。”
甄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舒贵人倒是有自己的见解。红梅热烈，白梅素净，各有各的好，不过是因人而异罢了。就像这后宫，有人喜欢争奇斗艳，有人偏爱清净自在，只要自己舒心，便好。”
舒贵人听到“后宫”二字，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有接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白梅，语气依旧清冷：“娘娘说得是。只是嫔妾性子愚钝，不善与人周旋，倒不如来这梅园，与花草为伴，来得自在些。”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像有些妃嫔，总爱把心思花在口舌之争上，倒失了身份。”
甄嬛自然听出她的话是意有所指，却没有点破，只是笑着转移话题：“舒贵人能有这份心境，倒也难得。这倚梅园的梅，品种还算齐全，除了红梅、白梅，前面还有几株绿萼梅，开得也不错，舒贵人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舒贵人却摇了摇头，语气淡漠：“多谢娘娘好意，嫔妾只是随意走走，待不了多久，就不陪娘娘了。”她说着，微微欠身，“嫔妾先行告退，不扰娘娘雅兴。”
不等甄嬛回应，舒贵人便转身，沿着石板路往园外走去。她的脚步轻快，斗篷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很快便消失在梅林深处，只留下一道清冷的背影。
惢心看着舒贵人的背影，小声对甄嬛说：“主子，这舒贵人也太傲气了些，您主动与她说话，她却这般冷淡，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甄嬛望着舒贵人消失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她性子本就清冷，不喜欢与人应酬，倒也正常。后宫之中，能保持这份本心的人，不多了。”她说着，重新将目光投向红梅，指尖再次拂过花瓣，“走吧，我们去看看那绿萼梅，想来也该开了。”
一行人继续往园深处走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阳光透过枝桠，洒在甄嬛的身上，暖融融的，与手中的手炉相得益彰。园中的梅香愈发浓郁，混着雪的清冽，让人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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