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长叹一声:“果然是天意。小姐可知道,这院子从前的主人是谁?”
沈寒酥摇头。这处小院是父亲早年置办的产业,她从未过问。
“四十年前,这里住着一对母子,母亲织布,儿子读书,虽清贫却和睦。”老人眼中泛起回忆的神色,“那儿子寒窗苦读十年,终于高中进士,外放为官。他走之前,在院子里种下这棵槐树,说待他衣锦还乡,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后来呢?”翠儿也被故事吸引,忍不住问道。
“后来那官员果然步步高升,不过十年,已官至巡抚。他将母亲接到任上享福,这院子就空了下来。”老人语气忽然低沉,“又过了十年,他因卷入朝堂党争,被罢官抄家,老母受惊而死,他自己也郁郁而终。临终前,他托人带话给我,说此生最后悔的,就是离开这个小院,踏入名利场。”
沈寒酥心中一动:“老人家是...”
“老朽是那官员的堂弟,当年也曾受他提携,风光一时。他倒台后,我也受牵连,沦落至此。”老人苦笑,“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附近流浪,守着这个院子,仿佛守着当年那份纯真。”
沈寒酥默然良久,才道:“多谢老人家告知这个故事。”
老人起身告辞:“小姐赠袍之恩已报,老朽就此别过。只望小姐谨记:荣华富贵,皆是枷锁;平淡自在,方是真谛。”
送走老人,沈寒酥站在槐树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心中感慨万千。
原来这小小院落,早已见证过一轮兴衰。那官员若知足常乐,或许能与母亲平安终老,何至于家破人亡?
“小姐,该准备晚饭了。”翠儿的呼唤将她从沉思中拉回。
沈寒酥挽起袖子:“今天我来炒菜。”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一月。沈寒酥逐渐习惯了新的生活。每天清晨,她起床打扫庭院,然后生火做饭;上午做些绣活,下午读书写字;傍晚陪母亲在院子里散步,听她讲述从前的故事。
这天,她正在绣一方帕子,忽听门外车马声响。翠儿开门一看,惊喜道:“小姐,是表小姐来了!”
林婉清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笑道:“表姐搬来这么久,我才得空来看望,实在不该。”
她带来的有米面粮油,还有几匹布料,甚至还有一包糖渍梅子。
母亲见状,很是过意不去:“让你破费了。”
林婉清摆手:“姑母说哪里话。不瞒你们,这些大多不是买的——米面是邻居送的,布料是我接的活计,梅子是自己腌的。我家境如此,也只能送这些了。”
沈寒酥拉着她的手:“礼轻情意重,这份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林婉清打量着小院,点头道:“表姐这里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净利落,比从前的沈府多了几分烟火气,倒更像个家了。”
二人坐在槐树下喝茶,林婉清忽然压低声音:“表姐可知道李员外家的事?”
沈寒酥摇头。自从搬来城西,她几乎与从前的圈子断了联系。
“李家也败了。”林婉清叹道,“李员外为了巴结新任知府,将全部家产押在一批货上,结果船在江上翻了,血本无归。李员外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前几日去了。”
沈寒酥手中的茶杯一晃,茶水溅了出来。
李员外是父亲生前好友,也是江南有名的富商。记得去年李家小姐及笄,宴开百席,光是李小姐头上的珠冠就价值万金。何等风光,转眼间却...
“李家现在如何?”她轻声问。
“树倒猢狲散。”林婉清摇头,“李夫人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几个儿子为分家产闹得不可开交,仆从散尽,那座大宅子也已挂牌出售。”
沈寒酥默然。李家的遭遇,与沈家何其相似。
林婉清又道:“还有更让人唏嘘的。王侍郎家的大公子,表姐还记得吗?”
沈寒酥点头。王家大公子王珩,曾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十八岁中举,意气风发,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人。
“他去年进京赶考,名落孙山,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竟在京中投河自尽了。”林婉清叹息,“消息传回,王老夫人哭瞎了双眼,王侍郎也一夜间白了头。”
沈寒酥手中针线一顿,指尖渗出殷红的血珠。
她与王珩有过数面之缘,记得他在诗会上挥毫泼墨的潇洒,也记得他谈及理想时的意气风发。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竟为了一场考试的失利,轻易结束了生命?
“功名二字,害人不浅。”她喃喃道。
林婉清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夫君常说,读书明理是本分,若为功名所困,反倒失了初心。”
提到夫君,林婉清脸上泛起幸福的光彩。她嫁的是一位穷秀才,夫妻二人靠开蒙童塾为生,日子清贫却和睦。
送走林婉清,沈寒酥独自在槐树下坐了许久。
夕阳西下,天边云霞绚烂如锦,却又转瞬即逝。她想起父亲书房中曾挂着一幅字:“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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