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镇的晨光总裹着股铜锈味。老铜匠推开铺子门时,门轴“吱呀”一声,惊飞了檐下挂着的铜铃——那是他爹传下来的,铃舌是块老铜,风吹过就“叮铃叮铃”响,镇里人听着这声,就知道老铜匠的铺子开了。
铺子不大,进门就是张发黑的铜匠台,台上摆着錾子、锤子、挫刀,角落里堆着各色铜块,有的泛着新铜的亮红,有的裹着老铜的绿锈。老铜匠姓周,镇上人都叫他周老爹,手上常年沾着铜屑,指甲缝里的绿总也洗不干净,可他修的铜器,无论是长命锁还是铜烟杆,都能锃亮如新,连铜盆漏水的缝,经他一錾一敲,盛水三天都不渗。
这天清晨,周老爹刚把一块黄铜烧得发红,准备给镇西头的王奶奶錾个铜鱼锁,忽然发现台角少了块巴掌大的紫铜——那是他昨儿个刚从县城买回来的,质地软,最适合做小铜件。他弯腰在铺子旮旯里翻了个遍,铜屑倒扫出一堆,紫铜块却影子都没有。
“邪门了,”周老爹摸了摸下巴上的白胡子,“难不成被耗子拖走了?”
可耗子哪能拖得动半斤重的铜块?他摇摇头,只能叹口气,重新取了块黄铜将就。可打这天起,铺子里总丢铜件:今儿个少个铜钉,明儿个缺截铜丝,后儿个连他磨了半宿的铜铃舌都没了影。周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干脆搬了张竹椅坐在铺子门口,手里攥着旱烟袋,眼睛瞪得像铜铃,可守到月亮爬上屋檐,也没见着半个人影,只落了满衣襟的铜铃响。
直到第五天夜里,周老爹假装关了铺子,实则躲在里屋的门后,透过门缝盯着铜匠台。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台上洒了道银线,忽然,铺子的后窗“咔嗒”响了一声,一道小小的黑影“嗖”地钻了进来——那影子约莫半尺高,浑身裹着层细碎的铜屑,脸被一张锃亮的铜面具罩着,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像两颗浸了油的黑琉璃,转着圈打量台上的铜件,尾巴尖还挂着个小小的铜铃,一动就“叮”地响一声。
周老爹屏住呼吸,看着那小影子踮着脚尖,爪子(哦,那是双小小的铜爪,泛着冷光)轻轻够着台上的一块青铜片,动作轻得像片羽毛,生怕碰响了旁边的铜盆。可它刚把青铜片抱在怀里,尾巴尖的铜铃就“叮铃”响了一声,小影子吓得一哆嗦,赶紧捂住尾巴,蹲在地上缩成个小铜球,黑眼睛滴溜溜转,模样又紧张又滑稽。
周老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小影子吓得“嗖”地蹦起来,抱着青铜片就往后窗跑,可刚跑到窗边,就被周老爹伸脚拦住了去路。它转过身,铜面具上的纹路在月光下反光,黑眼睛里满是慌张,尾巴尖的铜铃“叮铃叮铃”响个不停,像在哭似的。
“小家伙,偷我铜件干啥?”周老爹蹲下来,声音放得温和,“我这铜匠铺虽小,可也不是耗子窝,哪经得住你天天来搬?”
小影子缩了缩脖子,把青铜片往身后藏了藏,铜面具下传出细细的声音,像铜丝刮过铜器:“我、我没偷……我就是、就是借来看一看……”
“借?”周老爹指着它怀里的青铜片,“前儿个的紫铜块,昨儿个的铜铃舌,都是你‘借’的?”
小影子的耳朵(那是铜面具上焊的小铜耳,还能轻轻动)耷拉下来,尾巴也不摇了,小声说:“我叫铜铜,是铜面妖……我喜欢铜器,可我不会做,只能、只能拿你的……”
周老爹这才看清,铜铜的铜面具上刻着细碎的云纹,边缘磨得发亮,身上的铜屑其实是它的绒毛,摸上去该是冰凉凉的。他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铜铜的面具,果然凉得像块老铜:“你喜欢铜器,我教你做啊,以后不用偷了,想要多少铜块,我都给你留着。”
铜铜的黑眼睛一下子亮了,尾巴尖的铜铃“叮”地响了一声,连铜耳朵都竖了起来:“真、真的吗?你不嫌弃我是妖?”
“妖咋了?”周老爹笑了,“只要心不坏,妖也比有些人强。”他拉起铜铜的小铜爪,那爪子凉丝丝的,却很有力,“走,我给你找块软铜,先教你打个小铜铃。”
接下来的日子,铜铃镇的人总看见周老爹的铺子里多了个小影子。铜铜学得认真,每天天不亮就蹲在铜匠台边,看着周老爹烧铜、錾花、打磨。它的小铜爪灵活得很,就是力气小,抡不动大锤,周老爹就给它做了个小錾子,比筷子还细,刚好能攥在爪心里。
铜铜学打铜铃时,总把铃舌装反,叮叮当当敲半天,铜铃响得乱七八糟;学錾花时,把鲤鱼的鳞片錾成了小圆圈,活像条圆滚滚的小肥鱼;可它不气馁,错了就重来,铺子里的铜屑堆得越来越高,铜铜的手艺也越来越好——它有个小本事,能用尾巴尖的铜铃轻轻碰一下铜器,让铜器上的花纹泛出淡淡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没多久,铜铜就打出了第一个像样的铜件:一个小铜鱼锁,鱼身錾着波浪纹,尾巴上挂着个小铜铃,一碰就“叮铃”响,鱼眼睛是两颗小小的赤铜珠,在阳光下亮闪闪的。铜铜捧着小铜锁,跑到周老爹面前,铜面具都笑歪了:“周老爹,你看!我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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