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裂隙中,那源自宇宙真相的寒意尚未褪去,另一股源自现实政治的冰冷暗流便已汹涌而至。截获到的“收割者”通讯片段,如同最后一块砝码,压在了本就脆弱的信任天平上。
阿纳托利·伊万诺夫靠坐在冰冷的岩壁旁,断臂处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但比这更刺骨的,是怀中那台经过特殊加密、拥有极微弱超低频地脉通讯能力的单兵电台传来的最新指令。指令内容言简意赅,带着克里姆林宫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冰冷:
“确认‘织网者’遗产存在。优先级变更: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数据(包括已获取97%及沈哲明原始笔记)由我方独占控制。必要时,可采取‘果断措施’清除潜在竞争者。‘摇篮’本身若无法控制,则导向‘毁灭’预案,阻止‘收割者’或任何其他势力获取。此指令授权使用一切必要手段。祖国利益高于一切。”
电台屏幕的微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原本锐利如鹰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任务目标的明确,有对牺牲战友的悲痛,有对眼前这些刚刚并肩作战、甚至某种程度上分享了人类层面秘密的“临时盟友”的些许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国家机器植入骨髓的、近乎本能的服从与决绝。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正在紧张处理伤口的叶莲娜,扫过依旧在终端前试图从乱码中榨取更多信息的陈博,扫过因失血和疲惫而脸色苍白的王雷,最后,定格在紧握着沈哲明笔记本、眼神中混合着震惊、悲痛与决然的江华身上。
裂隙内的空气,仿佛因他目光的变化而骤然凝固。连外面“摇篮”那低沉的、仿佛远古巨兽心跳般的嗡鸣,似乎也变得更加压抑。
“江华同志,”阿纳托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失去了之前合作时的那丝刻意营造的缓和,恢复了他们初次在哈尔滨冰灯下相遇时的、那种属于情报人员的冰冷与疏离,“我们收到了莫斯科的最新指令。”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王雷下意识地想去摸枪,但肩胛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陈博也警惕地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
江华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阿纳托利那双变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的眼睛,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什么指令?”她的声音保持着冷静,但握着笔记本的手指微微收紧。
“关于‘织网者’遗产的处置权。”阿纳托利直言不讳,没有任何迂回,“上级命令,所有已获取的数据,包括你们手中的97%拷贝,以及沈哲明博士的全部研究笔记,必须由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接管。这是关乎国家战略安全乃至全人类未来的最高级别资产,必须置于最可靠、最有能力保护它的力量掌控之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江华怀中的笔记本,以及陈博终端上连接着的存储块:“请你们配合,交出所有数据备份和原始笔记。基于我们之前的合作,我可以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并将你们护送至相对安全的边境区域。”
赤裸裸的掠夺!刚刚还并肩作战、分享着宇宙级秘密的“盟友”,转瞬间就亮出了冰冷的獠牙!
“你他妈说什么?!”王雷勃然大怒,试图挣扎着站起,却被叶莲娜按住,但他依旧怒视着阿纳托利,“刚才是谁差点被那些铁罐头打死?是谁的人拼死才保住这点数据?现在你想摘桃子?!做梦!”
陈博也气愤地说道:“伊万诺夫先生!我们刚刚才确认,‘织网者’的遗产关乎的是整个文明的未来!它不是哪个国家可以独占的!”
阿纳托利面无表情,仿佛王雷的怒骂和陈博的争辩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我理解你们的情绪。但国家的意志不容置疑。‘最可靠、最有能力’——这是莫斯科的判断。看看你们自己,”他的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的几人,“‘曙光’小组近乎覆灭,你们甚至连安全离开这里都成问题。而苏维埃,拥有能够理解并利用这些科技的资源和完善的保卫体系。将数据交给我们,是确保它不被‘收割者’夺走、并能最快转化为人类防御力量的最佳方案。”
他的话语冰冷而现实,带着一种基于实力的傲慢。
江华静静地听着,心中的怒火与冰冷交织。她看着阿纳托利,又看了看他身边沉默不语、但眼神同样变得坚定起来的叶莲娜。她明白了,这不是阿纳托利个人的决定,这是两个国家、两种体系在面临超越想象的机遇时,最本能、最直接的反应。合作,从来都只是权宜之计。
“最佳方案?”江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由谁来判断?由那个试图将‘播种器’扭曲成杀人武器的黑泽教授背后的同类思维吗?由那个在关键时刻,会为了‘独占’而将枪口对准刚刚还一起流血牺牲的同伴的‘更高意志’吗?”
她上前一步,尽管疲惫,腰杆却挺得笔直,目光如炬地直视着阿纳托利:“沈哲明用生命证明,‘样本S’的意义在于‘连接’与‘理解’,在于引导文明正确面对遗产,而不是‘占有’和‘控制’!你们想成为第二个黑泽吗?想把这关乎人类未来的火种,再次变成大国博弈的武器和筹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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