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苑,勤务堂。
油腻的木桌后面,赵德海那张蜡黄阴鸷的脸,在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映衬下,如同墓穴里爬出的僵尸。他手里捻着一枚指甲盖大小、色泽浑浊的下品灵石,慢条斯理地转动着,三角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林默和王大石站在桌前,空气中弥漫着压抑。
“林默,”赵德海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青竹苑药圃里,炼制‘淬体丹’的主药‘赤阳草’,库存告罄了。”
他眼皮一翻,阴冷的目光钉在林默身上:“后山‘黑风涧’的崖壁上,就长着几株年份不错的。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刻意加重了“黑风涧”三个字,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黑风涧?!” 王大石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都变了调,“赵执事!那…那可是禁地啊!靠近外围都毒瘴弥漫,据说深处还有吃人的火毒蜥!炼气后期的师兄都不敢轻易进去采药!您让默哥去…这不是…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送死?”赵德海嗤笑一声,将手里的灵石“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震起一层薄灰,“宗门养你们是吃干饭的?任务就是任务!完不成,就是怠惰!按规矩,扣罚三个月份例,外加鞭刑二十!怎么?王大石,你想替他扛?”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王大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王大石被噎得说不出话,拳头捏得咯咯响,满脸涨红,眼中喷火,却敢怒不敢言。
林默沉默着。他比王大石更清楚黑风涧的凶名。那是流云宗后山与八荒外围接壤的险地之一,终年笼罩着淡红色的瘴气,蕴含火毒,侵蚀经脉。更可怕的是其中盘踞的低阶妖兽“火毒蜥”,形如巨蜥,皮糙肉厚,口喷毒火,行动迅捷,炼气中期修士遇上也凶多吉少。赵德海此举,分明是借刀杀人!
“弟子…遵命。” 林默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去后山砍一捆柴。
“默哥!你疯了!” 王大石猛地抓住林默的胳膊,急得眼睛都红了,“那地方不能去!份例扣就扣了!鞭子…鞭子我替你挨!你不能去送死啊!”
林默轻轻拨开王大石的手,眼神沉静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没用的,赵德海铁了心要整死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转向赵德海,语气依旧平淡:“不知赵执事,需要几株赤阳草?时限几何?”
赵德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林默如此“识相”。他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三株!年份不能低于十年!明日日落之前,带回勤务堂复命!晚一刻…” 他拖长了音调,手指点了点桌上那枚灵石,阴恻恻地道:“后果自负!”
“弟子明白。”林默不再多言,躬身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赵德海叫住他,从桌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粗糙皮囊和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哐当”一声丢在桌上,“拿着!这是‘劣质避瘴囊’,能顶半个时辰。这刀…防身。省得有人说我赵德海不给你们活路!”
那皮囊破旧不堪,针脚粗糙,散发出的硫磺味浓烈刺鼻,混杂着一股劣质草药的怪味,与其说是避瘴,不如说更像引兽的诱饵。那把短刀更是锈得几乎看不出刃口,刀柄都松动了。
林默默默拿起这两样东西,入手粗糙冰凉。他看也没看赵德海那张得意的脸,转身大步离去。王大石狠狠瞪了赵德海一眼,急忙追了出去。
通往黑风涧的山路崎岖陡峭,越往里走,植被越发稀疏怪诞,空气也越发灼热沉闷。淡红色的薄雾开始在林间弥漫,带着一股硫磺混合着腐烂植物的刺鼻气味,正是黑风涧外围的毒瘴。吸入一口,便觉肺部火辣辣地疼,头也微微发晕。
林默将那个劣质避瘴囊系在腰间,刺鼻的硫磺味立刻变得更加浓烈。他皱了皱眉,这味道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突兀。王大石跟在后面,忧心忡忡,不停地絮叨:
“默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咱去找苏婉儿说说情?她跟内门叶…叶师兄好像认识,兴许…”
“不用。”林默打断他,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求人不如求己。这瘴气有毒,你修为不够,再往前会伤及根本。就在此处等我。”
“可是…”
“没有可是!”林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王大石,眼神锐利,“大石,相信我。在此地藏好,若明日日落我未归…你就自己回青竹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大石看着林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自信,张了张嘴,最终红着眼眶,重重点头:“默哥…你…你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体内混沌气流悄然流转,将吸入的微量瘴气毒质瞬间炼化分解),身影迅速没入前方越来越浓的淡红色瘴雾之中。
瘴雾深处,能见度极低。脚下是湿滑松软的腐殖土,混杂着硌脚的碎石。扭曲盘虬的黑色怪树张牙舞爪,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空气中硫磺和腐败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焰。腰间劣质避瘴囊散发出的浓烈硫磺味,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如同黑夜里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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