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蔫儿是连滚带爬撞进家门的——解放鞋磨破了后跟,脚底板蹭得土道儿上的碎石子扎进肉里,疼得直抽抽,可他不敢停。屯东头老坟圈子的风像淬了冰,灌进他破衣领,冻得后脊梁骨发麻,脑子里全是那俩黄皮子炸毛的样儿:疤瘌脸的灰毛根根竖起,眼睛红得跟染了血,白毛女的尾巴绷成根棍,尖啸声绕着耳朵转了三圈才散。
他攥着门闩的手直抖,那扇老榆木门“吱呀”一声劈开条缝,他拼尽全力撞进去,反手就把门栓插得死死的——木栓撞在门框上的脆响,比他当年偷喝老孟家的烧刀子被抓现行还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心脏撞得肋骨生疼,裤裆里的湿凉顺着大腿根往下流,才惊觉自己尿了裤子。
“他娘的……那俩玩意儿……真不是人……”他对着墙根儿嘟囔,声音抖得跟秋风里的树叶。
第二天鸡叫头遍,王老蔫儿才敢睁眼。
炕头铺的破棉絮还留着夜里的寒气,他缩成一团,后颈的红印子痒得钻心。正琢磨着要不要爬起来喝口凉水,院外传来“哐当”一声——是王寡妇的铜盆砸在井沿上。
“王老蔫你个丧门星!”灶房的骂声先撞进来。王寡妇揉面的手劲大,面团粘在指缝里,扯得她脸都憋红了,“昨晚又去哪儿浪了?今早起来看你那副德行,脸白得跟纸人似的,裤腿还沾着草籽儿!”
王老蔫儿听见动静,抖着掀开被子。他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皮肿得只剩条缝,脸皱得跟晒干的橘子皮:“寡……寡妇……我……我闯大祸了!”
“咋?又输得连裤衩都没了?”王寡妇抄起面杖敲了下面板,震得面扑簌簌掉,“你要是输了钱敢卖我家那只下蛋母鸡,我跟你拼命!”
“不是钱!”王老蔫儿“嗷”一嗓子蹦起来,拖鞋都掉了一只,“我……我打了俩黄皮子!”
“啥?!”王寡妇的面杖“啪嗒”砸在地上,面粉扬起来迷了她的眼,“你个缺心眼的!黄皮子是能惹的?上回村东头李二愣子捡了只黄皮子崽子,后来他娘连着三天梦见黄皮子扒窗,最后躺床上起不来,花了八吊钱请陈半仙才镇住!”
王老蔫儿扑通跪在灶房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昨儿跟老孟赌钱……输了仨钟头,想抄近路走树趟子……就瞅见俩穿得跟老戏子似的玩意儿,非要跟我玩牌!我使了点活儿(出千)赢了他们,可他们不给我钱,还说啥‘黄家的钱不是那么好拿’……我一急就揍了他们……结果……结果他俩变成黄皮子跑了!”
王老蔫瘫在地上直抽抽,牙关咬得咯咯响:“娘的…我现在好像着了那俩黄仙的道!……这身子骨儿…活像万蚁啃髓!”冷时寒毛倒竖,汗毛根儿都扎进肉里;热时皮肤烙铁似的,连骨头缝都冒青烟。他揪着衣领嘶吼,指缝渗出血丝:“中邪?比那邪乎十倍!魂儿都要被撕成碎片喽!”
王寡妇听得脸都绿了:“你先挺住。我赶紧请陈岁安!那是出马仙,能镇住黄皮子!”
陈岁安的家在屯西头,门楣上挂着块褪了色的红布,歪歪扭扭写着“胡黄常蟒”四个字。他穿藏青布衫,裤脚沾着草屑,手里攥着串铜铃,看见王寡妇来,眯着眼掐了掐手指:“哟,这是有人撞了黄仙了?”
老榆树下,陈岁安蹲在小马扎上,就着王寡妇递的旱烟袋吧嗒吧嗒抽。烟锅里的火星子在晨雾里一明一灭,照见他脸上的拧起来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黄皮子修了五十年,就图个投胎。这小子出老千打人,犯了忌讳……得好好说道说道。”
他起身拍了拍裤腿:“走,瞧瞧去。”
陈岁安来到王老蔫儿家,在堂屋供桌上摆上三柱香、一对蜡烛,又铺了块红布,上面放着铜镜、朱砂笔。
王老蔫儿突然“扑通”栽倒在供桌前。
他原本攥着衣角的指节“咔吧”作响,忽然浑身一僵,眼珠子先是暴凸,接着慢慢翻成灰白色——跟被人抽了魂儿似的。陈岁安捏着铜铃“哗啷”一摇,沉声道:“黄仙上身,莫要逞凶!”
话音未落,王老蔫儿的脖子突然像被人掐住,喉管里挤出尖细的嘶吼:“出老千!该遭雷劈的!”那声音不是他的,是女人的,尖得能刺破耳膜。紧接着他又猛地挺直腰板,下巴脱臼似的咧到耳根,露出满嘴血沫子:“还我男人的疤!还我男人的皮!”
“活腻歪了,还敢踹我!我叫你不得安生!”这是疤瘌脸黄皮子的动静,粗哑得像砂纸蹭木头。
王寡妇吓得攥住陈岁安的衣角:“岁安!他咋这么遭罪?”
“黄仙讨债,最是磨人。”陈岁安摸出张黄纸符,蘸着朱砂在香灰里画,“你且看他怎生受罚。”
符咒刚点着,王老蔫儿突然开始剧烈抽搐。他弓着背像只煮熟的虾,指甲深深抠进炕席,抠出几道血印子;膝盖死命顶着供桌,把茶碗震得跳起来。嘴里更是语无伦次,一会儿是女人的哭嚎:“我怀了崽儿!你打死我男人,我咋活啊!”一会儿又是男人的咆哮:“烧了你的裤衩!烧了你的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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