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刚停稳,众人就争先恐后地跳下车,跌跌撞撞地冲进仓库。仓库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墙角堆着腐烂的草垛,屋顶的破洞漏下雨水,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但这已是暴风雨中唯一的庇护所。有人划亮火柴,点燃了湿漉漉的草垛,浓烟滚滚升起,呛得人直流眼泪,却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建军靠在发霉的墙壁上,脱下湿透的棉袄拧水。春杏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红围巾已经变成深紫色,她忽然低声说:“建军哥,你说深圳真能挣到钱吗?” 建军看着跳跃的火光,想起祖坟前燃烧的誓言,想起王磊塞给他的二十块钱,重重地点了点头:“能。只要肯下力气,肯定能。”
火光中,三娃忽然唱起了信天游,嗓音嘶哑却带着一股韧劲:“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见不上个妹妹心发慌……” 起初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渐渐的,有人跟着哼唱,旋律在潮湿的空气里回荡,混合着雨水敲打屋顶的声响,形成一种奇特的节奏。建军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黄土高原的窑洞前,母亲在油灯下纳鞋底,父亲吧嗒着旱烟袋,弟弟妹妹在炕头嬉闹。
暴雨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歇。当第一缕晨曦透过仓库破窗照进来时,所有人都被冻得嘴唇发紫,身上的衣服结了层薄冰。赵叔检查完拖拉机,回来时手里攥着几个冻硬的窝头:“水箱冻裂了,得等日头出来化化冰。” 没人抱怨,默默地接过窝头啃着,牙齿咬在冰碴上发出 “咯吱” 的声响。
建军走到仓库门口,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黄河在远处静静流淌,经过一夜暴雨的冲刷,水面变得更加浑浊。他想起王磊在黄河滩说的 “不挣扎就会被冲走”,此刻觉得这句话有了更深的含义。追求理想的道路就像这颠簸的征途,充满了未知的险阻,但只要像黄河水一样永不回头,终能奔向属于自己的海洋。
拖拉机终于在中午时分重新启动,水箱漏水的问题暂时用破布堵住了。车斗里的人经过一夜共患难,彼此间多了份默契。春杏把自己的红围巾分给三娃一半,王二小子不再吹嘘表哥的风光,只是默默地帮大家把帆布篷布系得更紧。建军看着车斗里相互依偎的同乡们,忽然明白,在这条追求理想的路上,除了远方的憧憬,身边这些共同经历风雨的人,也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力量。
拖拉机再次驶入尘土飞扬的土路,车斗依旧颠簸,尘土依旧呛人,但建军的心境却已不同。他不再感到孤单,也不再害怕前方的未知。因为他知道,无论是暴雨还是泥泞,只要心中的信念不灭,身边的情谊还在,就一定能抵达那个叫深圳的地方。
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现了城市的轮廓。有人指着前方喊道:“看!那是不是县城?”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建军摸了摸怀里的电工证,又看了看脚上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鞋底的泥浆已经干涸,露出了细密的针脚。他知道,真正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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