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广播电视大学的下课铃声裹着罗湖区的晚风,撞在走廊的玻璃窗上。李建军把《自动化控制原理》往帆布包塞时,诺基亚的震动从包底传来,他按了静音键,屏幕上 “机械基础” 的课件还亮着,公式里的希腊字母在窗外霓虹映照下,像串发着微光的焊点。
后排的同学正收拾笔记本,塑料封面摩擦的声响里,有人在用粤语讨论华强北的电子元件价格。李建军的课本里夹着工厂焊接图纸,蓝色底纹上的机械臂轨迹被红笔描得发亮,某页空白处写着 “19:30 上课,21:15 下课”,是他用车间报废的电阻笔写的,字迹边缘还带着电路板的铜锈色。
“李建军,这个 PID 调节参数是不是算反了?” 邻座的张工把作业本推过来,工牌在作业本上印下 “南油工业区” 的字样。李建军的笔尖悬在 “比例系数” 栏,突然想起上午车间的焊接机震荡频率,公式里的 “微分时间” 确实该调小 0.5 秒。他掏出诺基亚对着题目拍了张照,准备回厂后用电脑验算,手机壳上的 “深圳电大” 贴纸沾着焊锡渣,是上周修设备时蹭的。
陈秀兰的电话进来时,老师正在收随堂测验卷。李建军快步走到走廊,手机信号在钢筋混凝土里时断时续:“今天拿到会计证了,不过可能暂时用不上了。” 她的声音混着玩具厂流水线的嗡鸣,“听组长说,香港订单砍了三成,可能要裁人。” 风从楼梯间灌进来,吹得李建军的工牌撞在手机上,“罗湖区暂住” 的签注发出塑料摩擦的轻响。
挂了电话,随堂测验卷已发到手里。78 分的红笔数字旁,老师用铅笔写着 “理论需结合实践”。李建军把卷子折成巴掌大,塞进焊接图纸的夹层 —— 那里还夹着陈秀兰上周给的会计模拟题,她用荧光笔标出的 “权责发生制”,此刻正对着图纸上的 “焊接时序图”,两个毫不相干的概念在帆布包里,竟有种奇妙的呼应。
教学楼门口的香樟树下,陈秀兰的自行车筐里装着《电子报》。她刚从玩具厂下班,粉色工服的袖口还沾着荧光漆,看见李建军出来,举起报纸挥了挥:“上面的 Excel 教程,正好能做我们厂的考勤表。” 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晃悠着,露出半截会计证的塑封,照片上的她梳着利落的马尾,比地摊上那个系围裙的身影精神多了。
“你们组长没说裁哪些岗位?” 李建军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上还留着陈秀兰发的会计证照片。她的手指在报纸 “Excel 函数” 栏点了点:“说是先从包装车间开始,不过会计岗也只留一个。” 风卷着樟树叶落在车筐里,陈秀兰突然笑了,“你上次帮我改的库存表,厂长看见了说比现在的会计做得清楚。”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车间主任的短信:“三号焊接线异常,速回。” 李建军把报纸往包里塞,金属手机壳撞上里面的示波器探头,发出清脆的响。陈秀兰扶住他差点掉的图纸:“我明天去新华书店看看,想买本《会计电算化》。” 她的指甲在 “机械臂工作半径” 的尺寸上划过,荧光漆的碎屑落在数字 “500mm” 旁边,像个细小的星点。
工厂焊接车间的荧光灯把空气照得发白。三号焊接线果然在闹脾气,手工焊接的 PCB 板堆成小山,质检员的红章在不合格品上盖得密密麻麻。“卡了快一小时,” 组长扯着嗓子喊,安全帽的带子勒得他脖子发红,“这批货要赶在台风登陆前运到皇岗口岸,香港客户的船不等雨。”
李建军蹲在传送带旁,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工牌。“罗湖区暂住” 的签注边缘已磨得发白,与新办的 “高级技工证” 塑料壳粘在一起,像两块被岁月焊住的金属。他调出白天存在手机里的焊接参数,突然想起陈秀兰说的 “库存周转率”,机械臂的移动频率确实比最优值快了 15%,就像商店进货太快导致积压。
调试设备的间隙,他摸出《电子报》翻看。陈秀兰用红笔标出的 “VLOOKUP 函数” 旁,画了个小小的玩具熊 —— 是她们厂的主打产品。报纸角落有则 “玩具出口遇冷” 的短讯,标题旁被她画了个问号,墨迹里还沾着荧光漆的银点,像她工服上没洗干净的印记。
“把这里的伺服电机转速降 20%。” 李建军指着控制箱,声音盖过流水线的轰鸣。他抓起车间的粉笔在地面推演,三角符号和正弦曲线混着地上的焊锡珠,像幅写给机器看的说明书。女工们的焊枪暂时停了,有人趁机用助焊剂在地上写 “想家”,字迹很快被李建军的公式覆盖,只留下几个模糊的笔画,像未焊完的焊点。
陈秀兰的电话再次打来时,李建军正在测焊接温度。他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示波器的探头在 PCB 板上移动,荧光屏的波形随着她的声音起伏:“刚才看到公告栏贴了裁员名单模板,包装车间裁一半。” 她的呼吸带着喘息,显然是跑着去打电话的,“我得赶紧把电算化学会,不然……” 话没说完就被车间的电钻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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