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交易所门口的梧桐树叶被晒得打卷,空气里飘着股焦躁的汗味。李建军挤在攒动的人头里,脖子伸得像只被拎起的鹅,死死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绿色数字 ——“深发展” 的股价像块坠崖的石头,从 20 元直挺挺砸到 12 元,每跳一下,他口袋里的交割单就变重一分。
“完了!全完了!” 旁边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突然嘶吼,手里的报纸被撕成碎片,白色的纸屑在热风里打着旋,像一群绝望的蝴蝶。他身边的女人瘫坐在台阶上,凉鞋的带子断了根,露出的脚趾甲涂着廉价的红指甲油,此刻正死死抠着砖缝,仿佛要把地面挖出个洞。
建军的手指在裤兜里攥着那张薄薄的纸,交割单上的 “ 元” 被汗水洇得发皱。这是他和秀兰攒了半年的房款,上周排队三小时买下时,穿西装的中介拍着他的肩说 “年底准翻倍”,现在看来,那笑容里藏着的狡黠,比海归工程师看他的眼神还刺人。
“小伙子,割肉吧!” 卖冰棍的老太太推着自行车经过,竹筐里的绿豆冰棍冒着白气,“我家老头子昨天就跑了,虽然亏了点,总比全赔光强。” 建军摇摇头,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 他想起秀兰的销售报表,她这个月刚把业绩追回到第二,那 5000 元提成是她跑了七家客户才换来的,现在却被他填进了股市这个无底洞。
工厂的午休铃响时,他还蹲在交易所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柏油路面烫得能煎鸡蛋,工鞋的橡胶底快被烤化了。BP机在腰间里震动,是秀兰发来的传呼:“晚上做你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早点回。” 他盯着那行字,突然觉得眼眶发涩,像有焊锡的烟呛进了眼里。
研发部的空调终于修好了,但冷风里裹着股尴尬的沉默。海归工程师的激光焊接设备停在车间中央,三台外贸订单的电路板被堆在旁边,焊点上的氧化层像片丑陋的锈,质检报告上的 “不合格” 三个字用红笔写得格外用力。厂长的皮鞋声从走廊传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李建军,” 厂长的声音在设备的嗡鸣里发沉,“把你的低温焊接方案拿出来,先顶住这批货。” 他的手指在激光设备上划着,指甲缝里还留着雪茄的烟灰,“但效率必须提上去,客户只给三天时间。”
建军的工位被挪回了研发部中间,小林原来的位置还留着半杯冷掉的茶。但他总觉得背后有眼睛盯着,像上次股市飘红时,那些羡慕他 “懂投资” 的目光,现在全变成了探究和同情。海归工程师路过时,领带在他眼前晃了晃,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市场和技术一样,都需要理性,不是吗?”
秀兰的传呼又响了一次,这次是车间主任:“法国客户的订单出了点问题,面料色差超标,你赶紧过来看看。” 她把传呼机往帆布包里塞,指尖在 “销售排名第三” 的报表上顿了顿,新招的粤语女孩正拿着她的客户资料在复印机前忙碌,香水味浓得像打翻了香水瓶。
回到出租屋时,夕阳把楼道染成了橘红色。秀兰在厨房下面,面条在沸水里打着转,像条纠缠不清的线。建军推开门的瞬间,她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脸,比车间的废电路板还灰败,手里的面条勺 “哐当” 掉在锅里。
“股票……” 建军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跌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交割单, 元变成 元的算术题,简单得像夜校课本里的入门题,却难过得让他喘不过气。
秀兰没说话,往他碗里卧了两个鸡蛋,蛋黄在滚水里慢慢散开,像朵迟开的花。“我这个月提成发了 5000,” 她把钱往他面前推,钞票上还带着银行的油墨香,“先补上房款的窟窿,股票的事…… 慢慢再说。”
建军的手突然盖住她的手,掌心的汗打湿了钞票的边角。“那是你的钱。” 他的声音发颤,想起去年冬天,秀兰为了拿下第一笔外贸订单,在客户公司楼下等了三小时,冻得鼻尖通红;想起她的销售报表上,每个客户的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比自己的焊接参数还熟。
“你的不就是我的?” 秀兰的筷子在他碗里搅着,把鸡蛋黄拌进面条,“三娃不是摔断了腿,现在不是照样在开店?”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画着圈,“钱没了可以再赚,人不能垮。”
深夜的半导体播放着股市行情,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镇定:“投资者需理性看待市场波动……” 建军把音量调小,看着秀兰在台灯下改销售方案,她的笔尖在 “面料色差解决方案” 上划着,突然说:“其实股市和做生意一样,看着热闹,里面的坑多着呢。”
他翻出股票账户,屏幕上的绿色 “-40%” 像道未愈合的伤口。秀兰凑过来看的瞬间,他赶紧按了关机键,却被她按住手:“看看也无妨,知道疼了,下次就不瞎闯了。” 她的手指在他手背的青筋上划着,“就像我上次丢了客户,现在才知道,光靠努力不行,还得防着别人使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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