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军营,篝火舔舐着浓重的夜幕,将天际染成一片沸腾的血红。震耳欲聋的狂吼撕裂空气,声浪几乎要将帐篷掀翻:“世子神算,小算盘威武!”庆功宴的喧嚣如同鼎沸的熔炉,每一个毛孔都喷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那五岁神童的狂热崇拜。世子项易那驱虎吞狼的奇谋,借凶暴山魈之手血洗影狼巢穴鬼愁阜,不仅救回被掳妇孺,更让镇南军将士毫发无伤,此等功绩,足以写入边军传奇。
王府深处,“栖梧轩”。 袅袅檀香本该宁神,此刻却凝滞在暖阁中,沉甸甸地压着人心。云璃王妃指尖冰凉,望着灯下安静啜饮牛乳的儿子项易。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双清澈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与年龄格格不入的淡漠,那淡漠如同千年不化的冰棱,无声无息地刺穿了暖阁里所有试图营造的宁静与温馨。
“易儿,”云璃放下手中早已停滞的绣绷,声音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计…甚好。影狼伏诛,边民得安,将士无恙。”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夜露的凉意,轻轻抚过儿子柔软却透着坚硬的额发,话锋陡然变得艰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只是…驱使那凶戾山魈屠戮鬼愁阜之时,你心中…可曾有过一瞬…念及那巢穴深处,或许…亦有如你一般…懵懂无知的孩童?”
项易抬起小脸,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母亲问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算学题目。稚嫩的嗓音吐出的话语,却冷硬得如同边关淬火的精铁:“娘亲,《兵策·势篇》有云: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他语速平稳,逻辑森严,字字如铁链相扣,“影狼掠我妇孺,焚我粮仓,伏杀斥候袍泽,其势已成附骨恶疽,非雷霆手段不可根除。山魈性暴,正克其群聚之短,此乃借天地凶戾之势,顺势而为,事半功倍。”
他顿了顿,那清澈的童音继续流淌出令人心寒的冰冷结论:“至于巢中孩童…生于匪穴,长于血腥,耳染目濡,视劫掠杀戮为家常便饭。今日懵懂无知,他日爪牙锋利,即为噬人恶狼。除恶务尽,乃边军以血与火铸就的铁律。若存妇人之仁,留其根苗,待其长成,今日鬼愁阜之惨剧,必将十倍酷烈报于我同胞之身。”他微微仰头,直视母亲惊痛的眼,“此非残忍,实为大慈悲。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冰冷的逻辑链条,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理性,将温情脉脉的道德面纱无情碾碎云璃心中剧震,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心脏,直透四肢百骸。那“道陨天倾”的判词、军师玄稷惊惧的眼神,如同冰水混合着绝望兜头浇下。
她猛地将项易小小的身体狠狠揽入怀中,双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易儿…娘亲知道你天纵奇才,心智近妖然…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啊。”她捧起儿子冰冷的小脸,强迫他迎向自己灼热的目光,那目光似要穿透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潭,“算计人心如棋,操弄生死如弈…此乃双刃绝世凶器,锋芒所向,伤人…终将噬己啊。娘亲只求你…心中永存一丝仁念,一点暖意。这世间万事万物…非皆能以冰冷的势与无情的算…去丈量、去切割,明白吗……?”
怀中小小身体骤然僵硬。项易将脸深埋进母亲馨香柔软的怀抱,沉默良久,才发出一声闷闷的:“…嗯。”那声音里,罕见地裹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困惑,一丝微弱的挣扎。
云璃的心,沉入冰冷无底的深渊。她深知,慈母的温言软语,如同蛛丝,绝难束缚此子心中那已然初露峥嵘、冰冷而强大的“算”之本源。她需要能真正刺破他心防的“人”,需要鲜活滚烫、带着烟火气的俗世羁绊,去暖化那层日益坚固的冰壳,历练…刻不容缓。
数日后,镇南王府演武场。尘沙蔽日,金铁交鸣,杀声震天撼地,空气都弥漫着铁锈与汗水的粗粝气息。项崮笙王爷高踞观武台,气势如山岳,不怒自威。项易静坐其侧,小小身影沉静如渊,与周遭的沸腾喧嚣形成诡异而强烈的反差。
侍卫统领陈魁,脸上那道狰狞刀疤在烈日下更显凶悍,他大步流星上前,躬身抱拳,声如洪钟:“王爷,王妃为世子遴选的三位伴当,已至阶下。”
“带上来!”项崮笙声如惊雷炸响,瞬间压过演武场的喧嚣。
三个半大少年被带到台前,在肃杀的气氛中竭力挺直脊梁:
石头,精瘦黝黑,一身筋骨如铁条拧成,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底层挣扎磨砺出的狠厉与警觉。
阿苏,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透着市井油滑的精明,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讨巧的笑意。
铁牛,壮硕得如同一头初生的小牛犊,肌肉虬结贲张,憨直的脸上写满力量,站在那里便有一股迫人的蛮横气势。
项崮笙戟指身侧的项易,声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石头,阿苏,铁牛,尔等听真。从此刻起,尔等便是世子项易的伴当,同食同宿,进学演武,须臾不离,世子之安危,即尔等之性命。世子之令,即尔等之军令。天塌地陷,亦不可违。尔等…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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