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烨就醒了。
屋里的霉味还在，墙角那堆麻袋没动过，地上散的碎纸也和昨夜一样。他坐起身，第一件事是摸胸口——衣服扣得严实，钱还在。他又弯下腰，把右脚鞋垫掀开，油纸包着的钱也没少。两处都确认了，他才松口气，把东西重新藏好，穿鞋起身。
门一拉开，外头风卷着灰扑进来。他眯了下眼，抬头看天，云层薄，日头还没完全出来，是个能赶路的天气。
他锁好门，钥匙攥在手里，直奔西街南口。二哥已经等在那儿了，穿着洗短的裤腿，肩上搭条汗巾，见他过来，只点点头：“钱都带好了？”
“带了。”林烨拍了拍胸口，“尾款一百三十，一分不少。”
二哥没再多问，转身往巷子深处走。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早市刚支起来的摊子，卖烧饼的炉子冒烟，有人蹲着喝粥，他们谁也没看，只盯着前面货郎昨天说的那个废弃仓库。
仓库在城西废料场边上，铁皮顶塌了一角，门是半块木板加铁丝绑的。他们到的时候，货郎正蹲门口抽烟，脚边停着一辆黑漆大自行车，轮子锃亮，车把笔直，前杠上还挂着个铃铛。
“来了？”货郎掐了烟站起来，眼睛先扫林烨，再扫二哥，“钱呢？”
林烨没说话，从怀里一层层掏出钱，点了一百三十块，递过去。货郎接过，一张张翻，又对着光看水印，确认无误，才从兜里摸出一张票，连同车钥匙一起扔给林烨。
“票是省城托人弄的，真伪你自己去验。车是二手的，但没大毛病，骑一阵就知道了。”
林烨接过票，快速扫了一眼，抬头问：“这车谁用过？”
“供销社主任的小舅子，蹬了不到半年，调去县农机厂了，不骑了。”货郎拍拍车座，“你要是不信，现在就能试。”
林烨没再问，把票塞进内袋，钥匙捏紧。二哥已经绕到车后，伸手摸轮胎，又抬了下车架：“挺沉，是实心的。”
“永久牌二八的，载重三百斤没问题。”货郎靠墙站着，“你们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这地方不常来，别再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很快拐过废料堆，不见了。
林烨站在车前，手搭在车把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碰上老式二八车。比他在未来见过的那些笨重，但结实。他深吸一口气，左脚踩上踏板，右腿一跨——
车没稳住，直接歪倒，他摔在地，手撑着泥地才没磕着脸。
“哈哈！”二哥笑出声，“你不是说你会骑？”
“理论上会。”林烨爬起来，拍了拍裤子，“身体没跟上。”
“来，我扶你。”二哥走到车后，“先别急着蹬，往前推几步找感觉。”
林烨点头，这次推着车走了一段，慢慢找到重心。他试着坐上去，二哥在后面扶着，喊了句：“走！”
他踩下踏板，车往前冲了一下，又晃。他赶紧刹车，差点又栽。
“别怕，屁股坐实，手握紧。”二哥在后面稳着，“眼睛看前面，别低头。”
第三次，他终于蹬出去五米，虽然歪歪扭扭，但没倒。第五圈时，他已经能在空地上绕出完整弧线。到了第十圈，他一口气骑了五十多米，车把稳，车身直，铃铛随着颠簸叮当响。
“行啊！”二哥在后面喊，“这才几分钟，你就熟了！”
林烨没答话，但嘴角扬了下。他调头回来，停在二哥面前，跳下车：“能骑了。”
“那你试试载重。”二哥指着旁边一堆准备带回村的东西，“红薯两袋，水桶一个，都绑上。”
林烨没推辞。两人把两袋红薯捆在后座，水桶挂在前杠，装满水。他再上车，起步比刚才稳，车头没晃，水桶里的水只荡出一点。他绕着空地骑了一圈，回来时，桶里水还剩大半。
“厉害！”二哥拍他肩膀，“这车值！”
林烨擦了把汗，把车停好，盖上带来的旧布。两人推着车往回走，刚出废料场，路上就开始有人看。
“哎，那不是林家老三？”
“真是！推的是啥？自行车？”
“可不是嘛，崭新的，永久牌！”
议论声一路跟着。有人凑近看，伸手摸车架：“花多少钱买的？”
“不该问的别问。”二哥挡在前面，“我们自己买的，合法票证。”
那人讪讪缩手。但更多人只是围着看，眼神羡慕。
快到村口时，大哥已经在路边等着了，手里还牵着家里那头瘦驴。见他们推车过来，愣了几秒，跑上前：“真是自行车？”
“还能有假？”二哥笑着把钥匙递给林烨，“你弟亲手骑回来的，稳得很。”
大哥伸手摸车座，又按了按轮胎，抬头问：“能驮粮食不？”
“两袋红薯都骑一圈没洒。”林烨说着，解开绳子，把红薯卸下来，“明天就能去李家屯拉活，比走路快一倍不止。”
大哥咧嘴笑了，一巴掌拍在林烨肩上：“中！这钱没白花！”
母亲听见动静也出来了，站在院门口，看着那辆车被推进来，一句话没说。林烨把车停在堂屋门前，用床单盖好，回头见母亲还在那儿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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