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中央的水晶灯,折射出万千华彩,却照不进沈如晦冰冷的内心。她跟在侍者身后,走向那个被众人环绕、如同太阳般耀眼的男人。周遭的谈笑声、音乐声,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咚咚,咚咚,如同催命的鼓点。
顾长钧正与几位看起来身份不凡的中年男子交谈,苏婉卿依旧姿态优雅地陪在他身侧,笑靥如花。看到沈如晦走近,苏婉卿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很快便被完美的笑容所掩盖。那几位宾客也停下了交谈,带着几分好奇与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这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苍白女子身上。
“少帅。”沈如晦在离顾长钧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垂着眼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顾长钧转过身,白色的西装在灯光下更显夺目。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受邀宾客。“沈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严,让周围的嘈杂都安静了几分,“这几位是市政厅的王厅长,商会的李会长。他们对你上次送去的几本军事理论书籍很感兴趣,听说你精通英文,想与你探讨几句。”
原来是为了这个。沈如晦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点,但随即又提了起来。与这些大人物“探讨”?她何德何能?这分明是顾长钧又一次将她置于聚光灯下的手段。
那位王厅长是个面庞圆润、笑容可掬的中年人,他打量着沈如晦,语气还算和蔼:“哦?没想到沈小姐如此年轻,竟对这等枯燥的学问有研究?真是难得。”
李会长则显得严肃些,目光中带着商人的精明:“不知沈小姐对目前欧美流行的‘总体战’理论有何见解?”
问题抛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沈如晦感到头皮发麻,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搜刮着脑海中关于那些书籍的记忆。她知道,此刻她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某种程度上,也关乎顾长钧的颜面。她不能失态,更不能出错。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王厅长、李会长过奖了。小女子才疏学浅,只是略懂皮毛。关于‘总体战’理论,其核心在于认为现代战争已不仅是军队之间的较量,更是国家间综合国力,包括经济、工业、民心在内的全面抗衡……”她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将自己理解的内容清晰而简洁地阐述出来,既不刻意卖弄,也不显得怯场。
她清脆而沉稳的声音,与她那柔弱的外表形成了奇异的反差。几位宾客起初或许只是碍于顾长钧的面子随口一问,但听着她条理清晰、颇有见地的叙述,眼中渐渐露出了些许惊讶和赞赏之色。
顾长钧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的边缘。苏婉卿脸上的笑容则微微有些僵硬,她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孤女,竟然真的有些学识。
简单的交流过后,几位宾客对沈如晦客气了几句,便又转向顾长钧,谈论起别的话题。沈如晦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退下了。然而,顾长钧却并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他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沈小姐对书籍颇有见解,我书房里还有一些古籍,有些地方需要考证。晚宴后,你随我去书房一趟。”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沈如晦耳边炸开!晚宴后?去书房?单独?
不仅沈如晦愣住了,连一旁的苏婉卿脸色都彻底变了,她挽着顾长钧的手臂微微用力,娇声道:“长钧,这么晚了,沈小姐一个女孩子家,不太方便吧?再说,古籍考证费神费力,何必急于一时?”
顾长钧淡淡地看了苏婉卿一眼,语气依旧平淡:“无妨,只是几处小疑问,耽搁不了多久。”他的目光转而看向沈如晦,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沈小姐,可以吗?”
可以吗?她能说不可以吗?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苏婉卿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注视下,沈如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明白了,顾长钧邀请她来晚宴,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答谢,也不是为了让她与宾客探讨学问,他真正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此刻,为了在宴会之后,将她单独召去书房。
这算什么?一种更直接的、更不容抗拒的宣示?还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属于上位者的游戏?
她看着顾长钧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决断。她看到苏婉卿眼中毫不掩饰的嫉妒和警告。她也看到周围宾客们脸上微妙而复杂的神情。
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将她淹没。她就像他掌心的一只蝼蚁,所有的挣扎和抗拒,都显得那么可笑而徒劳。他送给她这场盛大的晚宴邀请,给了她片刻的“风光”,却只是为了将她推向一个更深的、更无法预知的境地。
这场晚宴,于她而言,就是一场空等。等待的是最终的审判,是命运无情的嘲弄。
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是,少帅。”
这一声应答,轻飘飘的,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顾长钧之间那根无形的线,被拉得更紧,也更加危险了。晚宴的喧嚣尚未结束,而她,已经提前看到了散场后的冰冷与孤寂。他送她一场繁华的空等,而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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