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如豆,在破旧的陶碗里安静地燃烧,将祖孙二人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放得很大,摇曳着,如同他们此刻飘摇未卜的命运。
劝说,已经彻底失败。最后一丝侥幸,如同窗外那点可怜的星光,被浓重的黑夜吞噬殆尽。
现在,只剩下他们自己了。
老村长岑老汉佝偻着背,默默走到屋子角落,掀开那个用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旧木箱。箱盖发出“吱呀”一声呻吟,像是在叹息。里面没有几件像样的东西,他粗糙的手掌缓缓抚过一件打满补丁、却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那是老婆子生前最后一年为他缝的。他顿了顿,最终没有拿出来,只是将箱底那半块坚硬的、用来应急的杂粮饼拿了出来,小心地放进一个空了很久的布袋里。
他的动作很慢,每拿起一样东西,都像是在从自己身体里剥离一部分。这个家,虽然穷,虽然破,但每一寸都浸透着岁月的痕迹,承载着他一生的记忆。
另一边,岑卿的动作则显得异常冷静和高效。
她将家里那把磨得最利的柴刀用破布缠好,绑在腰间。缺口的老镐和锄头靠在门边,这是他们上山后赖以生存的工具。她清点了家里所有能盛水的容器——一个裂了纹、用树胶勉强粘住的瓦罐,两个歪歪扭扭的木瓢,甚至包括那个她小时候用过的、如今已显得过于小的破口葫芦。
水,是命。
她又走进灶间,将灶膛里最后一点冷灰拨开,把仅剩的、小半袋混杂着麸皮和野菜干的“粮食”倒进另一个稍大些的布袋。份量轻得让人心慌。她顿了顿,走到自己睡的那张铺着干草的土炕边,从炕席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她之前偷偷晾晒的、口感苦涩却能充饥的野菜根。这是她瞒着祖父,为自己和祖父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布包也塞进了粮袋。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目光扫过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土炕、破箱、歪斜的桌子、空荡荡的米缸……这里承载了“这个”岑卿十六年的记忆,贫苦,却也曾经有过微弱的温暖。但此刻,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遗址。
她知道,必须舍弃。生存面前,情感是奢侈品。
“阿爷,”她走到老村长身边,声音低沉却清晰,“带不走的,都留下吧。”
老村长的手微微一颤,他正拿起一个缺了口的陶碗,闻言,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最终缓缓将陶碗放回了原处,只将那个用了大半辈子的、熏得乌黑的竹制水筒挎在肩上。
祖孙二人不再说话,沉默地将挑选出来的东西一一整理、捆绑。工具、水具、少得可怜的食物,还有一捆勉强能用来夜间遮蔽的破旧草席。
行囊简单得近乎悲凉。
老村长最后拿起靠在门边的那根光滑的木杖,那是他年轻时常用的拐杖。他走到门口,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间住了几十年的老屋,昏花的老眼里,有水光闪动,最终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岑卿吹熄了油灯。
屋内瞬间被黑暗吞没,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破旧的窗棂间流淌进来,勾勒出屋内模糊的轮廓,像一座沉默的坟墓。
她拉开门,夜风带着凉意涌入。
“走吧,阿爷。”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没有留恋,没有彷徨,只有向着未知生路前进的决然。
老村长最后望了一眼沉睡中的、死寂的村庄,那些紧闭的门户里,是他熟悉的乡邻,是他们祖辈坚守的土地。然后,他转过身,拄着拐杖,迈出了门槛。
岑卿紧随其后,反手轻轻带上了那扇或许再也不会开启的木门。
月光下,一老一少两道身影,背着他们全部的家当,踏着满地银霜,沉默而坚定地,走向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脊背般匍匐的后山。
他们的脚步很轻,却仿佛踏碎了某种固有的轨迹。身后,是注定要被洪流席卷的过去;前方,是两人用双手和信念,试图从绝境中劈开的、一线微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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