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把烧红的刀,割开血云边缘的刹那,楚风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他跪坐在镜湖岸边,泥点在裤腿上凝成暗红的痂,左手还攥着那枚铜钱——背面的“归葬之前,六劫皆虚”在晨光里泛着青灰,像道刻进骨头的咒。
“阿璃,帮我护法。”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片。
苏月璃原本瘫在泥里,闻言立刻支起身子,额角的虚眼虽闭着,却有淡青色的灵气顺着发丝渗出,在两人周围织成半透明的屏障。
阿蛮将半块骨钉插在脚边,苗银铃铛在腕间轻响,低低念起巫族镇魂咒;雪狼瘸着腿绕到楚风背后,沾血的尾巴扫过他后心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方才鬼市退去时,那东西划的这道伤,此刻竟泛着诡异的紫。
楚风闭眼,将铜钱贴在左胸。
灵瞳深处的晶石开始发烫,像颗被火烤的琥珀。
破妄灵瞳的能力在血脉里翻涌,他能清晰听见铜钱上残留的能量丝线在嗡鸣,那是陈三爷执念的回响。
意识顺着丝线沉下去,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不是记忆里的金楼残垣,而是1937年的地窖。
霉味先涌进鼻腔。
陈三爷蹲在青石板上,钢笔尖蘸着墨水,日记本上的字迹歪斜:“七月十五,金楼大火,戏班全殁……我从狗洞爬出,看见戏台柱子上挂着半块戏服,绣着‘万金班’的金线还在淌血。”
“三爷啊——”
戏腔突然从头顶砸下来,尾音像根细针,扎进陈三爷后颈。
他猛抬头,地窖的砖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金楼的藻井,朱漆柱子上缠着猩红的绸,戏台中央立着面大铜镜,镜里映出的却是他自己——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账房长衫,七窍正往外渗血,嘴角咧到耳根:“你逃得出楼,逃不出命啊……”
日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陈三爷踉跄后退,后背撞在铜镜上。
镜中血人伸出手,指甲缝里还卡着金楼的木屑:“眼见非真,戏中有真……”他突然笑起来,笑声混着戏班里的锣鼓,震得地窖石壁簌簌落灰,“你当自己是幸存者?你早死在七月十五了,这些年的‘遗书’‘证词’,不过是戏文里多添的几行字!”
楚风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能看见陈三爷的魂魄在画面里碎裂,那些所谓“幸存”的记忆,不过是鬼市用执念编织的戏本子。
当意识被拽回现实时,他猛地睁眼,额角的汗砸在铜钱上,溅起几点泥星。
“陈三爷没活下来。”他哑着嗓子,将铜钱往苏月璃面前一递,“我们之前看到的遗书,都是鬼市抛出来的诱饵。”
苏月璃的指尖在虚眼上按了按,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冰碴:“刚才那东西……在我脑子里说话了。”她从颈间扯出家传玉佩,羊脂玉在晨光里泛着暖白,“它说要的不是金卷,是你的眼睛。”话音未落,她咬破舌尖,血珠滴在玉佩上。
玉面腾起一阵白雾,隐在纹路里的小字渐渐显形:“守陵族诫:目现者,劫起;目盲者,归葬。”
“守陵族?”阿蛮突然开口,他的骨钉在泥里渗出黑血,“我阿公说过,守陵人世代守着海眼,防的就是有人借劫重生。”他从怀里摸出半块“断魂香”,香灰里竟混着金粉,“这香在鬼市烧过,现在……”他没说完,雪狼突然发出低嚎,前爪疯狂刨着湖岸浮土。
楚风顺着看过去,雪狼从泥里扒出前夜被黑雾震碎的骨钉。
钉身原本的裂痕里,正渗出黑血,而那些血竟在泥地上画出极小的戏台纹路——和鬼市里那座一模一样。
“好个沈万金。”楚风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他当我们是戏子,可他忘了,看穿戏台的人,能烧了票根。”他将金卷残片、铜钱、玉佩叠在掌心,左眼晶石的金光像活了似的,顺着指缝往外钻。
灵瞳深处传来刺痛,那是【篡改回响】强行启动的代价——他要回溯的不是记忆,是被鬼市篡改的“真相”。
金光炸裂的刹那,众人眼前浮现出残影。
1937年的金楼地窖里,沈万金没穿戏服,反而穿着件绣着金线的寿衣。
他面前跪着个十来岁的男孩,眉眼和沈万金有七分像——是他的儿子沈小楼。
“爹,疼……”男孩哭着去摸眼睛,却被沈万金抓住手腕,“这是为你好。”他手里的匕首闪着幽光,“剜了你的眼,替我承劫,等七劫圆满,爹就能带着真正的灵瞳归葬,到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像两个人在同时说话,“到时候,你就能活过来了。”
楚风的呼吸顿住。
他看见沈万金将两颗泛着灰光的“伪灵瞳”塞进沈小楼的眼窝,而真正的破妄图腾,正从金卷残片里被剥离出来,封进个檀木小盒。
小盒上刻着“归葬棺”三个字,沈万金将它塞进地窖暗格里,最后看了眼哭晕过去的儿子,念起咒来:“七劫启,灵瞳归;目盲者,代我归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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