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上的雪花刚散,苏月璃的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得跳起来。
她抓起来的手还沾着控制台的灰尘,屏幕上跳出市政应急中心的共享卫星图——原本深灰的城市轮廓上,七区三县的位置像被撒了把萤火虫,214个光点正以两短一长的节奏明灭,像极了老电影里地下工作者对暗号的镜头。
“是手电筒。”楚风的声音比她先落。
他破妄灵瞳里,那些光点不再是冷白,全裹着暖黄的记忆光晕——有个光点里晃着蓝布工装的衣角,另一个映出搪瓷缸沿的豁口,和他父亲那只一模一样。
苏月璃的指尖在热力系统数据图上快速滑动,眉峰越蹙越紧:“供暖管道共振频率......0.3赫兹?
这不可能,除非......“她突然抬头,瞳孔里映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楚风,不是我们在唤醒他们。
是交班完成的消息,顺着记忆回流传出去了。“
灰鸦不知何时凑到两人身后,他常年戴的黑皮手套没摘,指节抵着下巴翻动一本泛黄的《意识潮汐记录》。
这个前特务组织的先锋官此刻像换了个人,喉结动了动:“书里说,个体记忆波动半径不超过五百米。
但你们看——“他摊开手机地图,蓝色覆盖范围像泼开的墨汁,”三百平方公里,这是群体意识主动回应。“他突然压低声音,”像听见了集结令。“
楚风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摸出父亲那本磨破边的日记,翻到夹着老照片的那页。
照片里年轻的父亲穿着蓝工装站在泵站前,背面的字迹褪色了,但那句“最怕的不是没人守井,是明明有人守着,却以为自己孤身一人”依然清晰。
他突然攥紧日记,指节发白:“他们等了太久。”
手机震动打断思绪,是阿蛮发来的定位。
这个苗疆来的青年向来惜字如金,此刻消息框里却附着三张照片:布满灰尘的控制台上,三枚新鲜指痕像三组密码;撒了骨粉的地面,残留气机凝成模糊的人影;最底下那张,煤块画的交接流程图末尾,半包大前门烟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写着“等小楚”。
楚风盯着照片里的烟包,喉结滚动两下。
那包烟的塑料膜磨得起了毛边,和他昨晚在控制室抽的是同一种。
他忽然想起昨夜父亲消失前比划的“三”,想起值班牌背面的“丙三区1958”,想起张大爷阳台上的旧工装——原来那些老人从未离开,只是等不来一句“接班人到了”。
“雪狼。”他转身看向靠墙的身影。
昆仑野人后裔正低头擦拭短刀,闻言抬眼,目光像雪山融水般清冽。“去市政广播备用线路。”楚风从口袋里摸出个微型录音器,“把这个植入供水系统的压力警报频率。”
苏月璃凑近看录音器,里面传来熟悉的嗓音——是楚风模仿父亲的声音,带着点哑,尾音微微上挑:“丙三区,设备正常,请求接替。”
“你疯了?”她抓住楚风手腕,“这频率会穿透所有老式电子设备!
收音机、汽笛、电梯提示音......“
“我要他们听见。”楚风反握住她的手,掌心还留着值班牌的温度,“听见有人接下这班,不是一个人,是整座城市。”
雪狼没说话,接过录音器时指腹轻轻碰了碰楚风手背——这是他表达信任的方式。
门被带起一阵风,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像融进了还未褪尽的夜色。
晨光爬上西直门泵站的屋檐时,第一声播报从某个老家属院的收音机里传出来。
楚风站在窗边,看见对面楼里张大爷猛地直起腰,搪瓷缸“当啷”掉在地上;李奶奶扶着窗框的手在抖,眼泪砸在窗台上,溅起细碎的光;骑三轮的老汉停在路灯下,车筐里的工作帽被风掀起,他却没去捡,只是仰头望着天空,嘴唇动个不停。
破妄灵瞳里,更震撼的画面在展开。
无数细若游丝的蓝金光流从各家各户涌出,穿过晾衣绳,绕过老槐树,贴着墙根汇聚。
它们有的带着机油味,有的沾着煤渣,有的裹着婴儿的奶渍——那是每个守井人刻在记忆里的温度。
光流越聚越粗,最终汇集成一条河,朝着西直门泵站奔涌而来。
楚风突然踉跄一步,手掌撑在窗台上。
他听见无数声音在脑子里炸响:有拧阀门的吱呀声,有水泵运转的嗡鸣,有搪瓷缸碰在一起的脆响,还有父亲说“早点回家”时的尾音。
这些声音不是回忆,是鲜活的、带着体温的、正在发生的——他的视网膜上叠着二十个不同年代的泵站,他的指尖同时触到1958年的锈铁和2003年的新漆,他的喉咙里涌着1976年暴雨夜的铁锈味。
“楚风!”苏月璃的尖叫穿透噪音。
他这才发现自己跪坐在地,唇角沾着血,而那些蓝金光流正顺着他的瞳孔往身体里钻。
他想抬手擦血,却摸到满脸的泪——不是他的泪,是李奶奶的,是张大爷的,是骑三轮老汉的。
“不是接收......”他喘着气,指甲掐进掌心,“是成为。”他盯着自己的手背,皮肤下泛着细碎的蓝金,像血管里流着星尘,“这灯烧的不是火种,是我的魂。”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苏月璃抓起望远镜,镜头对准城北那座废弃的老烟囱。
晨雾里,烟囱的裂缝正随着某种节奏震动,发出的声音像极了呼噜——但这次,频率和楚风的呼吸完全同步。
楚风扶着墙站起来,镜子里的他双眼泛着蓝金,额角青筋跳动。
他摸出最后一支大前门点燃,烟圈飘到半空就被光流卷走。
苏月璃想扶他,被他轻轻推开。
“去拿安眠药。”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怕......”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怕闭眼。”
窗外,晨光终于漫过整座城市。
而在某个老家属院的阁楼里,一位白发老人关掉收音机,把压在箱底的蓝工装抖开。
他摸了摸左胸口袋——那里还插着半截铅笔,和1968年第一次守井时一样。
“该接班了。”他对着空气说,声音里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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