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奥·陈深吸了一口齿轮伦敦那混合着金属粉尘与带电蒸汽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面前，万机神殿的内部空间广阔得令人心生敬畏，无数精密咬合、永不停歇的齿轮构成了墙壁、穹顶乃至脚下的平台，发出一种低沉而恢弘的嗡鸣，仿佛整个建筑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正在思考的机械巨脑。空气中弥漫着高频的震颤和规律的金属撞击声，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压迫着他的神经。
他被带到了神殿的核心区域——一个被三圈由小到大、缓缓旋转的巨型黄铜齿轮环绕的圆形平台。校准官第七单元那高大的钢铁身躯静止在他侧后方，如同一个沉默的监刑官。而在平台正前方，悬浮着三个由纯净能量与复杂光影构成的、不断流淌着符文和数据的“意识投影”。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不断演算的光流，散发出冰冷而绝对的权威。这就是齿轮议会的至高逻辑者，蒸汽神甫的顶端存在。
没有冗长的仪式，没有情感化的质问。审判，或者说“校准程序”，在莱奥踏上平台的瞬间便已开始。
“未注册奥秘持有者，莱奥·陈。”一个如同精密仪器啮合般的合成音在神殿中回荡，源自中央那个最庞大的能量投影，“你的存在本身，即构成对《帝国维度安全法典》第1章第1条——‘现实纯粹性’的根本性触犯。陈述你继续存在的逻辑必要性。”
莱奥心脏一紧，开场就直接判定有罪，要求他自证价值。他摒弃所有杂念，用尽可能简洁、符合逻辑的语言回应：“我的存在价值，在于我所携带的信息与能力，能够应对当前威胁‘伟大齿轮伦敦’生存的‘现实褶皱’及伴生‘虚空掠食者’。我的目标是修复稳定系统，遏制结构崩坏，这与帝国的生存优先逻辑一致。”
他操作手腕上的便携设备，将来自霍克斯顿中继站的、显示现实褶皱导致物理规则冲突和结构应力的数据流，以及掠食者能量特征的频谱，投射到平台中央的空地上。他没有提及艾拉和索菲亚，将团队概念模糊化为“我所代表的修复意图”。
齿轮议会的光影剧烈地闪烁、流转，进行着超高速的计算分析。数据流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检视。
“‘现实褶皱’导致局部熵增与规则混乱，确认。对帝国结构稳定性构成潜在威胁，确认概率：78.5%。”左侧的投影发出声音。
“‘虚空掠食者’能量特征，以信息结构崩坏为食性，确认。威胁等级：高。”右侧的投影补充。
“然而，”中央投影再次发声，声音冰冷，“你所称的‘修复’，核心在于维持一个包含‘错误数据’（即其他维度）的多元结构。这与帝国的终极目标——‘纯粹化’，即删除所有错误数据，达成唯一合法现实——存在根本性逻辑冲突。你的‘修复’，在长远逻辑上，阻碍帝国的终极使命。”
莱奥感到一阵寒意。他遇到了最核心的悖论：在齿轮伦敦的绝对逻辑里，其他维度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维持多元等于维护错误。
“终极目标是远景，生存是当下！”莱奥争辩道，试图将逻辑拉回现实，“如果结构彻底崩溃，被掠食者吞噬，帝国连同其‘纯粹化’目标都将不复存在！我的‘修复’是维持现有结构不坠的必要手段，是为帝国争取实现终极目标的时间！这是短期生存逻辑与长期目标逻辑的优先级问题！”
议会的光影再次陷入高速运算，显然，莱奥提出的“优先级”逻辑触动了一个可计算的变量。
“逻辑链‘生存优先于净化’……验证中……符合基础生存协议权重。”中央投影承认，“但信任度是关键变量。个体意识，尤其非机械意识，存在高度‘不可预测性’与‘情感干扰’，是潜在的不稳定源。你的陈述可信度，需经‘深度链接校准’验证。”
话音未落，莱奥脚下平台的三圈齿轮突然加速旋转，发出更加响亮的轰鸣。三道幽蓝色的能量光束从齿轮的特定齿尖射出，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复杂的光笼，缓缓罩向莱奥的头部。
“此链接将接入万机神殿核心逻辑库，”校准官第七单元在一旁冰冷地解释，“验证你意识中所有与陈述相关的数据与逻辑链。任何隐瞒、矛盾或非逻辑情感干扰，都将被识别并……格式化清除。”
莱奥瞳孔收缩。意识连接！这根本不是验证，这是要将他的思维扒开来看，稍有不合逻辑之处，就可能被直接“清理”！人类的思维怎么可能完全符合冰冷的机械逻辑？情感、直觉、跳跃性思维……这些都将成为他被判罪的证据！
他想反抗，但校准官背后的机械臂已经微微抬起，能量汇聚的嗡鸣声是最后的警告。光笼越来越近，冰冷的能量场让他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南华克地下储藏室内，战斗在另一个层面达到了白热化。
艾拉·温特的身体成了战场。她的左半身剧烈颤抖，属于人类的意识在索菲亚拼尽全力的“回声”安抚下苦苦支撑，回忆着姑婆书房的安全感、莱奥数据的理性光芒、唤醒银莲花时的团结温暖。而她的右半身，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微小的齿轮在强行凝聚、转动，发出“喀啦喀啦”的异响，那只机械右眼闪烁着冰冷的蓝光，试图将她的视觉、听觉乃至思维，都拉入齿轮伦敦那绝对秩序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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