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话语如锤,砸醒汪细卫发热的头脑。
潘高园添茶的手顿住,讨论过新房的眩晕被琐碎沉重的现实取代。
“而且花费贵的要命!”
粗指掰算:“水泥啥价?红砖更贵,还得雇车拉!钢筋!预制板!哪样不是钱堆?砌砖墙、倒板子,是技术活!虽说这些你都会,但工钱、饭、烟、酒!你这摊子,没几千块打不住!”
“你工地那点钱,不吃不喝攒多少年?杯水车薪!听师傅的,修个敞亮砖木大瓦房,青砖打脚,木梁架顶,窗户大点就成,这才是咱庄户人扛得起的顶好!”
“几千块!”这数字如巨石砸在潘高园心上。
她攥紧衣角,目光从丈夫倔强的侧脸移到油灯下自己粗糙的手指关节,默默计算着他们的工钱。
汪细卫脸上红光褪尽,眼中火焰不熄,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师傅,我懂!难!可我就想……一次弄好它!让高园、大狗子住得舒坦、干爽、像个人样!钱……是人挣的!”
“我豁出去了!工地完了,找零活,扛大包!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五年!咱慢慢挣,慢慢修!”
汪细卫的坚持里带着悲壮的狠劲。
潘高园望着丈夫灯光下紧绷的下颌线,心被揪紧,酸胀难言。
图纸上的房子很诱人,丈夫肩头那可能的债务大山更令她窒息。
争论如风过,挂的年初盖的茅草屋呼呼作响。
李池卫狠吸一口烟,看着徒弟眼中不甘、委屈与执拗交织,缓缓吐出长烟。
他懂这徒弟内心里告别苦难的渴望。
“唉……”长叹一声,烟杆指向沙砾地位置,“不过,这地咱看过,你小子是真选对了!”
语气中由衷赞许:“靠山稳,林厚藏风;前开阔聚气;泉眼水好,河如玉带得水!更难得近大路,拉啥都方便,安全!细卫,这是块能扎根、传子孙的宝地!”
师傅朴素风水观的肯定,稍安汪细卫的心,冲淡失落:“都是跟着师傅学了些皮毛……”
“至于房子……”李池卫抓起铅笔,在皱巴巴草图上利落划掉“超前”部分。
“听师傅的,一步一脚印!主体砖木结构,青砖打脚,上边土坯或木板墙,省钱!屋顶大木梁架椽盖瓦,冬暖夏凉!地基、关键柱子、门窗框,咬牙用点水泥,更牢靠!窗户……”
笔在草图上放大一点,“比老式开大些,透光,甭学城里敞亮,冬天糊厚纸保暖。
啥客厅?甭想!可以做一个亮堂的火坑屋,吃饭待客烤火都在此。
灶房、猪圈(若养)、杂物棚,正房旁搭偏厦,实用要紧!分期建,先立正房三间,能住进去遮风挡雨是头等大事!剩下的,宽裕了再添!”
铅笔沙沙,勾勒出接地气的轮廓。
汪细卫紧抿嘴唇,看着“城里房子”被大刀阔斧修改,五味杂陈,不甘终被清醒取代。
他沉重点头:“师傅,我……听您的。”
这是师傅用几十年经验,在梦想与现实间为他架起的唯一桥梁。
潘高园悬着的心落回实处,还真害怕汪细卫坚持修那个老贵的房子。
她盯着被师傅修改过的草图:三间正房,宽敞堂屋,结实墙壁,更大的窗……去掉了那些花架子后,较之石岩屋依然是云泥之别!
仿佛看见冬日暖阳透过新糊窗纸,洒落干净地面;闻到新木泥土令人安心的气息。
一丝真切踏实的憧憬,让她嘴角微弯,接过大狗子后,默默续上滚烫粗茶。
送走师傅,顺便揣着与老杨头摁手印、队长作证的置换协议和歪扭的申请书,汪细卫踏上跑手续的漫漫长路。
汪细卫帮别人修过房子,深知正式的批文遥遥无期。
好多都是先到乡里报备,乡里批准了以后就开建,房子都修好好久了,批文都下不来。
县里批文?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村支书老赵精瘦,蹲在村部门口晒太阳。
接过汪细卫递过来被汗水浸软的纸,眯眼看完,抬眼望望汪细卫风霜的脸,又眺望远处那突兀的石岩屋。
他深深叹了口气:“细卫啊,那石岩洞……唉,不是人久待的地儿,太悬。置换了……?老杨头真乐意了?”
他点点头“行!村里认。给你开证明,两家自愿置换。你先回去平地挖基脚。乡里……”
咂咂嘴,为难又理解,“我去递个话。批文啥时下?没准信,看县里老爷心情。”
村支书转身进屋,在盖着“汪家坳村民委员会”红印的证明信上用力补章递出:“拿着,去乡里多少认个脸熟。”
乡政府土墙斑驳,但是依然是乡里最好的建筑,临乡的乡政府起来后,他们就被比下去老远了。
乡里负责宅基地的吴干事微胖,手指焦黄。
他瞥一眼村证明,打量面前朴素恳切又倔强的汉子汪细卫。
老汪家汪细能断腿的事、汪细卫分家住在危险石岩屋,他都略有耳闻。
慢悠悠吸口烟,弹灰:“嗯……老汪家情况,村里说了。石岩屋是隐患,乡里重视。既然置换没问题,那你……先干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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