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宁轩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一道口谕便如同冰冷的锁链,将崔锦书从深宫暂居的囹圄,锁回了八王府那更为精致却也更为复杂的牢笼——栖梧苑。
名义上,是八王妃“受惊过度”,需回府静养。实则,是李承民将她彻底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隔绝了宫中无数窥探的眼睛,也切断了她与外界某些可能的、不受他控制的联系。
栖梧苑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模样,甚至因主人的短暂离去而更添几分冷清。院中那几株晚开的垂丝海棠,挣扎着吐出最后几点残红,便在料峭春寒中黯然凋零,花瓣零落泥尘,无人清扫。
崔锦书褪去了宫中那身沉重繁复的王妃正装,换上一身素净的月白软缎常服,外罩一件半旧的靛蓝比甲,墨发松松绾起,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她屏退了大部分侍从,只留云裳一人在身边。偌大的院落,静得只剩下风吹过廊下铜铃的细微呜咽,以及她自己近乎无声的脚步声。
她需要做点什么。蛰伏不等于坐以待毙。李承民给予的“静养”,未尝不是一个让她梳理内务、暗中布局的机会。而掌控一个王府后院,最好的切入点,永远是——账册。
“云裳,”她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目光落在窗外那片略显荒芜的庭院,“去将栖梧苑近一年的用度账册,还有府中花草采买、器物修缮的支取记录,都取来。”
云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和两个粗使婆子抬着几只沉重的紫檀木箱笼进来。箱笼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墨香和旧纸气息的账本册页。
崔锦书挥退了旁人,只留云裳在一旁磨墨伺候。她净了手,坐到书案前,摊开第一本账册。指尖拂过略显粗糙的纸面,目光沉静如水,迅速投入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条目之中。
李承民并未限制她查看这些。或许在他看来,这些后宅琐碎的账目,根本无关紧要,甚至是他默许她“打发时间”的方式。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偶尔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崔锦书看得极快,眼神专注,时而凝眉,时而指尖在某一行数字上轻轻一点。她自幼随母亲王氏打理国公府中馈,于经济账目上极有天赋,数字在她眼中,自有其脉络与语言。
起初,账目似乎并无太大异常。栖梧苑用度虽奢,却也在亲王正妃的规制之内。采买之物,价格或有浮动,却也大致符合市价。
直到——
她的目光,停留在三个月前,腊月的一笔支出上。
“采购西山老梅桩十株,高六尺至八尺,形态虬曲苍劲,带土球移植。计:白银两千两。”
崔锦书翻页的手指骤然顿住。
两千两?十株梅桩?
即便是西山最为名贵的老梅,形态奇绝者,一株市价也不过百两上下。十株,最多一千五百两顶天。何至于两千两?而且,腊月并非移植梅树的最佳时节,成活率低,价格理应更低才对。
她不动声色,继续往下翻。又见两笔类似的支出,时间分别在去年秋末和今年开春前,皆是采购“西山奇石”、“太湖石”用于点缀庭院,数量不多,但单价高得离谱,总价更是惊人。
这些账目,皆出自王府内管事,一个姓钱的中年男子之手。此人是继妃苏氏从娘家带来的心腹,掌管王府部分采买和修缮事宜,素日里颇有些油滑之气。
一丝冰冷的疑窦,如同毒蛇,悄然探出头。
她并未立刻发作,而是让云裳取来了近三年所有涉及园林修缮、花草采买的账册,一一核对。越是核对,眉头蹙得越紧。类似的高价采买,并非孤例,且多集中在钱管事经手的项目中。所购之物,无非是花木、奇石、乃至更换地砖、修补廊庑等,单看每一项似乎都“情有可原”——王府用度,自然精益求精。但将数年账目放在一起比对,那虚高的价格和过于频繁的支出,便显得格外刺眼。
这已不是简单的贪墨,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掏空王府库银!
背后若没有主子的默许甚至指使,一个管事岂敢如此猖狂?
苏太妃……苏家……
崔锦书合上账册,指尖在冰冷的封面上轻轻敲击。眼底深处,寒芒流转。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不仅仅是账目上的疑点。
“云裳,”她沉吟片刻,低声道,“去查查,钱管事近来,与外面哪些商号走动频繁?尤其是……经营花木奇石的。”
云裳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崔锦书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庭院,春色渐深,几株新移栽的西府海棠开得正艳,花瓣娇嫩,却莫名透着一股子刻意营造的浮华。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花草,最终落在庭院一角,那几株腊月时高价购入、此刻却半死不活、只零星挂着几片残叶的所谓“西山老梅桩”上。
她缓步走出房门,来到那几株梅桩前。梅桩确实形态古拙,但枝干干枯,毫无生机,显然移植失败。她蹲下身,手指拂过粗糙的树皮,目光却落在树根周围新翻动过、尚未完全长实的泥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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