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老,”他轻声说,“您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
寨老想摇头,想拒绝,但黑色纹路已经爬满他的脖颈,正在向大脑蔓延。他张了张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不……不……”
张清玄伸手,按在老人额头上。
没有星火之力,没有法术,只是单纯地按着,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睡吧。”他说,“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话音落,寨老眼中的血红褪去了一瞬,露出原本浑浊但清明的眼神。那一瞬间,老人看着张清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谢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张清玄收回手,站起身,看向玄冥分身:“来吧。”
玄冥分身盯着他看了很久。
白色面具下,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似乎在审视什么。然后,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
一颗黑色的种子从掌心浮现。
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一颗缩小了无数倍的人脑。种子在缓缓跳动,像有生命一样,每次跳动都会散发出黑色的雾气。
那就是怨种。
“最后问一次,”玄冥分身说,“不后悔?”
“后悔有用吗?”张清玄反问。
“没用。”玄冥分身笑了,“但至少,你会死得明白些。”
他屈指一弹,怨种飞向张清玄。
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慢悠悠的,像一片黑色的羽毛。但张清玄能感觉到,那颗种子里蕴含的恶意——纯粹的、冰冷的、想要吞噬一切的恶意。
他没有躲。
也躲不开。
怨种飞到胸口,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融了进去。
没有疼痛,没有异样,只是感觉胸口一凉,像被冰块贴了一下。但下一秒——
剧痛炸开。
不是肉体的痛,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痛。张清玄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在地。他咬紧牙关,双手撑住膝盖,才勉强站稳。
脑海中,记忆开始翻涌。
三年前,茅山戒律院。
雨声很大,敲打着瓦片,也敲打着他冰凉的心。玉衡真人站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周围是其他长老和弟子,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有惋惜,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弟子张清玄,行为不端,触犯门规。”戒律长老的声音冰冷无情,“经长老会决议,废其修为,断其灵脉,逐出师门。”
他抬起头,想辩解,想说自己是冤枉的,想指认真正的凶手是玄冥。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玄冥站在师父身后,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温和,很关切,就像平时那个照顾师弟师妹的大师兄。
可那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嘲讽。
“清玄,”玉衡真人开口了,声音很沉,“你可知错?”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个字:“知。”
不是认罪,是认命。
然后,戒律棍落下。
第一棍,打在丹田。剧痛像火焰一样烧遍全身,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破碎了——是修为的根基,是三年的苦修。
第二棍,打在背上。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灵脉开始断裂,像一根根被扯断的琴弦。
第三棍,第四棍,第五棍……
他记不清挨了多少棍。只记得雨越来越大,血混着雨水在地上流淌,染红了戒律院的石板。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都在雨中变得模糊。
最后,他被人拖出山门,扔在下山的石阶上。
雨还在下。
很冷。
记忆到这里,本该结束。
但怨种不满足。
它开始挖掘更深的东西——那些被张清玄刻意遗忘的、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不甘和愤怒。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被陷害的是我?
为什么没有人信我?
为什么师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这些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迅速占据了他的意识。胸口开始发热,怨种在发芽,黑色的根须向四肢百骸蔓延,所过之处,带来灼烧般的痛楚。
张清玄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大口喘气。
汗水浸透了衣服,滴在地上,很快又被山体的高温蒸发。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在失控——愤怒、不甘、怨恨,这些平时被压抑的情感,此刻被怨种无限放大。
他想杀人。
想毁了茅山。
想杀了玄冥。
想让所有人都尝尝他受过的苦。
这些念头越来越强烈,像洪水一样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怨种的根须已经延伸到心脏,开始吸收他的生命力和情绪能量。
快了。
再有一会儿,他就会彻底沦陷。
但就在此时——
张清玄体内,某个早已枯竭的地方,突然跳动了一下。
很微弱,像心脏停止跳动前的最后一次搏动。
那是丹田的废墟。
三年前被戒律棍打碎的丹田,本该是一片死寂。但此刻,在那片废墟的最深处,一点金色的微光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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