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
这是林夜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紧接着是如同被烈火灼烧、被钝刀反复切割的剧痛,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疯狂传来,争先恐后地抢占着他那片早已被黑暗和混沌占据的神经中枢。
他想睁开眼,但眼皮却重如千钧。
他想动一下手指,但身体却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零件,根本不听使唤。
浑浊的河水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不断从他的口鼻中灌入,剥夺着他肺里最后一丝残存的空气。
要死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
月霜……对不起……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深渊时,一股粗糙而有力的力量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那如同断线木偶般的身体从冰冷的河水中硬生生拖拽了出来!
新鲜而又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瞬间涌入肺部,引发了一阵剧烈而痛苦的咳嗽。
“咳……咳咳……”
林夜喷出几口浑浊的河水,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眼缝。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背影。那是一个穿着破旧蓑衣、身材瘦小的老人,正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一步步地向着岸边的芦苇荡拖去。
“年轻人……撑住……撑住啊……”
老人沙哑苍老的声音带着浓重乡音,在林夜耳边时断时续。
林夜想说声谢谢,但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嘶哑气音。随即他再也无法抵挡那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黑暗,彻底昏死了过去。
……
当林夜再次恢复一丝微弱的意识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
身下是散发着霉味和草木气息的干草,身上盖着一床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粗布棉被。
一缕昏黄的火光在不远处跳动,将这间低矮破败的茅草屋照亮。屋里陈设简陋到了极点,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就只剩下墙角堆积如山的草药和渔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和淡淡的鱼腥味。
那个救了他的老农正坐在火堆旁,用一把生锈的小刀专注地处理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药根茎,然后将其捣碎,敷在一块破布上。
老人做完这一切,端着那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草药布蹒跚地走到床边。
他看着床上这个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浑身滚烫得如同烙铁般的年轻人,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和怜悯。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林夜身上那件早已被鲜血和河水浸透、破烂不堪的作战服。
当看到那道从左侧腹一直延伸到腰际、深可见骨、甚至还在微微向外渗着血水的恐怖伤口时,即便是见惯了风浪的老人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孽啊……这是多大的仇,要下这么狠的手……”
老人叹了口气,不再犹豫。他先是用一壶最烈的土烧酒粗暴地为林夜的伤口进行消毒。
剧烈的刺痛让昏迷中的林夜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然后,老人将那块黑乎乎的草药布死死地按在了那道狰狞的伤口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只是一个靠打鱼和采药为生的孤寡老人,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一切。
时间在昏沉的梦魇中缓缓流逝。
林夜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冰与火交织的地狱。
时而如置身冰窟,浑身冰冷刺骨,冻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时而又如身处熔岩,滚烫的热浪从内到外地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口干舌燥,痛不欲生。
无数个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
他看到了缅北的丛林,看到了为掩护自己而倒在血泊中的战友沈刚,听到了他临死前那句带着血泡的嘱托:“队长……照顾好……我妹妹……”
他看到了苏月霜那张写满了恐惧和绝望的脸,听到了她在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哭喊:“林夜!不准你说这种话!”
他又看到了陆雪,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在床边低声祈祷,泪流满面。
还有沈梦,那个倔强而又令人心疼的姑娘离去时那决绝而又写满悲伤的眼神……
责任、承诺、爱恋、愧疚……
无数种情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他那片混沌的意识之海里疯狂切割,搅动起滔天巨浪!
不!
不能死!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答应过沈刚要照顾好他妹妹!
我答应过月霜要活着回去!
我还没有……我还没有告诉她那三个字!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强大到极致的求生欲望,如同在黑暗中骤然爆开的一颗超新星瞬间驱散了他脑海中所有的混沌和黑暗!
他必须活下去!他必须联系上她们!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林夜那如同被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再次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他看到了那昏黄的火光,看到了这间破败的茅草屋。
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挣扎着想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依旧如同被钉死在床上的标本,根本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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