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夏蓝心头,让他刚压下去的困意瞬间消散。
他望着玄清,见对方指尖捏着那枚清露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的怅然像月宫漫开的雾,连周身清苦的药香都淡了几分,只剩满径桂香在鼻尖缠缠绕绕。
夏蓝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追问,嫦娥已从殿内端了壶酒出来,白玉酒壶上缠着银丝,映着月光亮得好看。
“玄清君这话倒是实在。”
她给两人各倒了杯酒:“太近了反倒容易出差错。”
玄清没接话,只拿起酒杯喝了口酒,余光看嫦娥,二人眼神打了好几个来回。
夏蓝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发闷——他原是记得系统标注的,玄清的性取向是“异性恋”,此刻见他跟嫦娥这般默契,难免猜度:难道师叔的心思,真在这位月宫仙子身上?
可若是这样,玄清看自己的眼神,又算什么?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还是别的什么?
他正怔神,嫦娥忽然开口:
“我去冰窖取些新鲜的月桂叶,你们先坐着。玄清君,等会儿你把清露丹带回去,按我说的法子再炼一炉,保管能成。”
她说着,便转身往桂树林深处走去,素白的裙摆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影,很快消失在树影里。
石桌旁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只有风吹过桂树的声音,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絮语。
夏蓝端着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想起夜烬,想起两人在汤泉里的试探,那些热烈的、直白的暧昧,倒比玄清这份温吞的好,更容易捉摸。
夜烬的心意像烈火,明晃晃的,只要敢伸手,就能摸到温度;可玄清的心意,却像藏在云里的月,看得见,却摸不透,只能隔着层雾气,慢慢猜。
“在想什么?”
玄清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看着夏蓝,目光里带着点温和的笑意,“是不是觉得月宫太冷清了?”
夏蓝摇头,把酒杯放在桌上:“没有,只是觉得桂香很好闻,比凌霄山的香。”他顿了顿,忽然歪着头看向玄清,目光里带着点直白的疑惑,
“师叔,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话脱口而出时,夏蓝自己都愣了愣。
空气突然凝固了。
偌大的月宫静得能听见桂花瓣落地的声响,远处不知是什么东西划过空气,发出细碎的嗡鸣,像脱离了凡尘与仙界的所有喧闹,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二人。
玄清的眼神暗了暗,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里竟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悲伤:
“那你呢?你又在想什么?”
夏蓝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从前在凡间读到过的一句诗。
他没多想,清冷冷的字句便从唇边溢出:“‘月殿清冷桂魄孤,暗香漫袖意难书。’”
玄清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夏蓝脸上,带着点震惊与茫然,仿佛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月光落在玄清的眼睛里,映出细碎的银辉,夏蓝忽然发现,自己竟能在玄清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穿着月白的衣袍,头发还带着点湿意,眼神里藏着点困惑与不安。
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好像自己也在玄清的眼睛里,看到了玄清的心思,可那心思太过复杂,像团缠在一起的线,理不清,也解不开。
“师叔,你对我,到底有什么心思呢?”
夏蓝又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他原是带着攻略任务来的,可此刻在月宫里,不知是不是因为结界的缘故,大脑好像忘记了转动,那些系统数据、攻略技巧,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最本质的感情,在顺着心意往前流淌。
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月亮周围的空气稀释了,每一个念头都来得迟缓,像浸在温水里的棉絮,沉得提不起来。
方才还在琢磨的攻略步骤、好感度数值,此刻竟连模糊的轮廓都抓不住,只剩下玄清眼底的光影、桂树间的风声,还有那句诗里藏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在心里慢慢晃荡。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头顶的月轮,那月亮比在凡间、在凌霄山看到的都要大,都要亮,银辉漫下来,裹在身上时带着点清冽的凉,却又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心。
夏蓝忽然想起,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也有这样一轮月亮。
那时他深夜加班时,总会推开窗看一眼天边的月,有时圆得像玉盘,有时弯得像银钩,和此刻悬在月宫上空的这轮,竟没什么两样。
只有月亮是亘古不变的。
无论在哪个世界,什么身份,抬头望见的,都是同一轮月。
月亮成了他连接两个世界的唯一脉络,像一根细细的线,一头拴着他早已远去的过去,一头拴着他此刻茫然的现在。
他甚至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是谁?
风从桂树林里吹过来,带着浓郁的花香,拂过两人之间的空气,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吹得轻轻晃了晃。
玄清看着夏蓝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直白的疑惑,像一把干净的刀,剖开了他藏了多年的心思。
可他终究还是没说,只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夏蓝的头发。
夏蓝的头发还带着点湿意,贴在指尖,软得像云朵。
“有些事,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玄清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风,
“说了,就会打破眼前所有的平衡,到时候,我们连这样坐着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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