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诚那句阴恻恻的“走错了可就回不了头了”还萦绕在耳边,像一条毒蛇留下的冰冷黏液。陆震云站在原地,面色沉静,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偶尔经过的宾客下意识地绕开。
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目光如电,迅速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锁定了顾清翰的身影。顾清翰正独自站在一根巨大的罗马柱旁,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眼神微垂,似乎还在消化刚才舞池中的一切,清瘦的侧影在辉煌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陆震云不再犹豫,迈开长腿,径直穿过人群,朝着顾清翰走去。他的步伐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所过之处,人们纷纷下意识地让开。
顾清翰察觉到动静,抬起头,正对上陆震云深邃的目光。他看到陆震云眼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厉色,心头微微一紧。
陆震云走到他面前,没有任何寒暄或解释,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式的果断:“我们走。”
顾清翰愣了一下。舞会才进行到一半,提前离场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是在杜明诚的主场上,这无异于公开打脸。但他看着陆震云不容置疑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杜明诚已经撕破脸,没必要再维持这虚伪的客套,更没必要留在这里让他继续耍弄阴谋。
他没有丝毫犹豫,放下酒杯,点了点头:“好。”
陆震云见他如此干脆,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他极其自然地侧身,示意顾清翰走在他身侧稍前的位置,自己则落后半步,像一个沉默而强大的守护者,将他与周围可能存在的恶意隔离开来。
两人并肩朝着宴会厅大门走去。这一举动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音乐还在继续,但许多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舞池,而是聚焦在这两位提前退场的主角身上。
杜明诚自然也看到了。他正与几个人说话,脸上还强撑着笑容,但看到陆震云和顾清翰竟然真的要提前离开,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这简直是把他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他再也忍不住,几步追了上来,在快到门口的地方拦住了两人。他的笑容彻底消失,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陆老板,顾先生,这就要走?舞会还没结束,是我杜某招待不周吗?”
他的声音不小,附近的人都听到了,纷纷看了过来。
陆震云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他看着杜明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刺向对方。
整个宴会厅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连音乐声似乎都变得遥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即将爆发冲突的三人身上。
陆震云没有提高音量,但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胆寒的重量,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杜董,”他用了这个带着些许讽刺意味的称呼,“招待得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杜明诚铁青的脸,然后缓缓地、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所以,我也给你一句明白话。”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杀意:
“有什么手段,冲我来。明的暗的,陆某都接着。”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杜明诚身上,让后者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
“但是,”陆震云的声音猛地一沉,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再动我身边的人——”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那未尽的威胁在空气中弥漫、发酵,看到杜明诚的瞳孔微微收缩,才缓缓吐出最后三个字:
“你会后悔。”
“你会后悔”。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没有咆哮,没有怒吼,但其中蕴含的冰冷决心和毋庸置疑的威胁,让整个宴会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震云。这是公开的、毫不掩饰的宣战!
杜明诚的脸色由青转白,手指微微颤抖。他没想到陆震云竟然如此强硬,丝毫不顾及场合,直接撕破脸皮发出死亡威胁!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挽回颜面的话,却发现喉咙发干,在陆震云那恐怖的眼神逼视下,竟一时失声。
陆震云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摊污秽。他转向顾清翰,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们走。”
说完,他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杜明诚和满场惊愕的宾客,率先向大门走去。
顾清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快步跟了上去。他能感觉到身后那无数道灼热的、包含着震惊、恐惧、好奇和探究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但他没有回头,只是紧跟着前方那个高大挺拔、为他劈开所有阻碍的背影。
侍者早已机灵地打开大门。
两人一前一后,步出灯火辉煌、却已陷入死寂的宴会厅,将身后的浮华、阴谋和无数窃窃私语彻底隔绝。
夜风带着凉意迎面吹来,吹散了宴会厅里浑浊的空气,也吹动了顾清翰的长衫下摆和陆震云的西装衣角。
黑色的汽车无声地滑到面前。
陆震云拉开车门,让顾清翰先上车。
就在顾清翰弯腰上车的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陆震云极其低沉、几乎融在风里的一句话:
“没事了。”
汽车发动,缓缓驶离这座如同巨大黄金牢笼般的杜公馆。车窗外,上海的夜色流光溢彩,却暗流汹涌。
宴会厅内,在短暂的死寂之后,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窃窃私语声瞬间响成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又小心翼翼地瞟向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的杜明诚。
今晚这场鸿门宴,杜明诚彻底输了里子,也丢了面子。而陆震云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向整个上海滩宣告了他的逆鳞所在。
一场更猛烈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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