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玛利亚女中似乎依旧沐浴在宁静的学术氛围中。钟声准时敲响，女学生们抱着书本穿梭于爬满常春藤的走廊，教室里传来琅琅读书声。但在这片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恶意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起初只是些极其隐晦的风言风语，像灰尘一样飘散在教员休息室、图书馆的角落，甚至学生之间的窃窃私语里。
“听说了吗？顾老师以前在北平念书的时候，好像……挺活跃的。”
“活跃？什么意思？”
“就是……参加那种集会什么的……现在上面不是查得严嘛……”
“不会吧？顾老师看着那么温和一个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而且，好像有人看到……”
这些话断断续续，语焉不详，却像带着毒的孢子，悄无声息地传播开来。一些原本与顾清翰关系不错的同事，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不易察觉的疏离。偶尔有相熟的老师想私下提醒他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欲言又止。
顾清翰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并非不谙世事，深知杜明诚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毒计会以这种方式，从这样一个角度袭来，直接瞄准他最为清白的过往和立身之所。
这天下午，他刚上完一堂国文课，正在教室里整理教案，班长忽然有些紧张地跑进来：“顾老师，校长请您去一趟办公室，说……说有客人找您。”
顾清翰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好，我知道了。”
他收拾好东西，缓步走向校长办公室。越是靠近，那种不祥的预感就越是清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能听到里面传来校长略显局促的说话声，以及另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声。
他敲了敲门。
“请进。”校长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清翰推门进去。校长办公室里，除了头发花白、面带忧色的老校长，还坐着两个穿着便装的男人。虽然没穿制服，但他们坐姿笔挺，眼神锐利，身上带着一种公门中人特有的、不容错辨的气质。
“顾老师，你来了。”校长站起身，勉强笑了笑，“这两位……是警局来的先生，说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例行公事，例行公事。”他重复着“例行公事”四个字，像是在安慰顾清翰，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那两个男人也站了起来，为首的那个大约四十岁年纪，面容冷峻，掏出一个小本子，语气倒是还算客气，但眼神却带着审视：“顾清翰先生？我们是市警察局的，我姓张。有点小事，想请你配合一下，了解些情况。”
顾清翰的心猛地一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温和的神情，他微微颔首：“张警官。不知道是什么事需要我配合？”
“没什么大事，”张警官翻开本子，看似随意地问道，“就是想了解一下，顾先生早年在北平求学时的一些情况。听说……那时候学生活动比较多，顾先生是否参与过一些……比较大型的集会或者团体？”
问题来了。直指核心，却又包裹在“例行询问”的外衣之下。
顾清翰神色不变，语气平和地回答：“在北平读书时，确实参加过一些学生自发组织的读书会、爱国宣传活动。那时国难当头，很多同学都有一腔热血，希望能为国家尽一份力。不知张警官具体指的是哪一次？”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参与过学生活动（这在当时极为普遍），又将其定性为“爱国宣传”，避开了任何可能被曲解为“激进”或“非法”的词汇。
张警官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顾清翰的目光清澈而坦然。
“哦，爱国宣传，那是好事。”张警官合上本子，语气依旧平淡，但接下来的话却带着明显的施压意味，“不过，我们最近接到一些……反映，提到顾先生当时可能接触过一些思想比较极端的团体，甚至可能参与过一些……过激的行动。当然，我们相信这很可能是误会，或者有人恶意诬告。但既然有人反映了，我们总要来走个流程，核实一下。希望顾先生理解。”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没有直接指控，却明确点出了“极端团体”、“过激行动”这些敏感词，更是暗示了“有人举报”，将无形的压力施加了过来。
校长在一旁听得额头冒汗，连忙打圆场：“一定是误会，一定是误会！顾老师在我们学校多年，一向安分守己，教书育人，怎么可能……”
“校长，我们也是公事公办。”张警官打断他，目光再次回到顾清翰身上，“顾先生，对于这些‘反映’，你有什么需要说明或者澄清的吗？”
顾清翰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或辩解，都可能被对方抓住大做文章。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声音清晰而稳定：“我在北平期间的所有活动，都是公开、合法的学生活动，旨在唤醒民众，抗日救国。从未参与过任何违法或过激行为。对于任何不实指控，我都愿意正面回应，并保留追究诬告者责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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