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雨季缠绵不去,湿热的空气裹挟着咸腥的海风,黏在皮肤上,让人心烦意乱。贸易行的账本摊在桌上,数字模糊不清,陆震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算盘上拨弄,却毫无章法。与上海失联已经超过半个月,每一次徒劳的呼叫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刻下一道深痕。那种悬在半空、脚下便是深渊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他知道,顾清翰他们一定出事了,而且绝非小事。否则,以清翰的谨慎和坚韧,绝不会让联系中断如此之久。
不能再等下去了。被动的等待就是坐视可能发生的悲剧。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知道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重新建立那条生命线。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坚定:必须派人回去。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上海如今是龙潭虎穴,池田必然布下天罗地网。派人潜入,无异于羊入虎口,九死一生。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快、更直接的办法能确认情况并恢复联系。
他首先通过绝密渠道,向内地上级详细汇报了失联情况以及自己的初步想法。他强调,上海地下组织可能遭受重创,急需确认状况和支援,而远程等待已不现实。他请求上级考虑派遣精干人员或授权他在香港物色人选,设法潜入上海。
同时,他也约见了盟军情报联络人史密斯先生。这次会面,陆震云选择了位于山顶缆车附近的一家可以俯瞰维多利亚港的咖啡馆,环境相对开放,反而更不易引起注意。他并没有直接提出要求,而是先向史密斯先生提供了几条关于日军在华南沿海舰艇调动的、经过核实的情报,作为“诚意”的体现。
史密斯先生一如既往地谨慎,收下情报,表示了感谢。然后,陆震云才将话题引向上海。他神色凝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史密斯先生,最近从上海方面传来的消息非常令人不安。我们一些重要的商业信息渠道似乎完全中断了。我担心,那边可能发生了严重的变故,影响到我们共同关注的……‘市场动态’。”
史密斯先生搅拌咖啡的动作微微一顿,蓝色的眼睛锐利地看向陆震云:“完全中断?持续多久了?”
“超过两周。任何方式的联系尝试都没有回应。”陆震云迎上他的目光,“这种情况极不寻常。我担心,我们在上海的合作方可能遇到了大麻烦,这会对我们获取及时、准确的‘市场信息’造成严重影响。”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史密斯先生的反应,然后才抛出核心提议:“我认为,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或许……需要采取更主动的措施,派人过去实地了解情况,尝试恢复联系。当然,这需要周密的计划和足够的支持。”他没有明说派谁,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史密斯先生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繁忙的港湾,似乎在权衡利弊。盟军确实迫切需要来自华东、特别是上海地区的第一手日军情报,而陆震云这条线之前证明是有效的。如果上海节点真的瘫痪,对他们的情报工作将是重大打击。支持一次潜入行动,风险固然大,但潜在的回报也可能很高。
“陆先生,”史密斯先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的担忧我理解。上海的情况确实令人关注。但是,派人潜入……这绝非易事,需要极其谨慎的规划和人选。”他话锋一转,透露出关键信息,“不过,鉴于我们双方共同的利益,如果能有切实可行的方案,我们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必要的便利,比如身份文件、特定路线的交通安排,以及一些专用的通讯设备。”
这已经是相当明确的积极信号了。陆震云心中稍定,知道盟军方面出于自身的情报需求,已经倾向于支持。
“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史密斯先生。”陆震云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尽快拟定一个初步的方案。人选和具体细节,需要绝对保密。”
离开咖啡馆,陆震云走在山道上,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上级的回复尚需时日,但盟军方面的态度给了他一个重要的支点。一个大胆而危险的潜入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酝酿。每一步都关乎生死,不仅要应对上海的险恶环境,还要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但为了那个生死未卜的人,为了那条必须重新接续的战线,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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