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如同沉重的铅块,塞满了整个战场。不,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战场。这是一片被冻结的、巨大的坟场。
放眼望去,没有硝烟,没有喊杀,没有流淌的鲜血。只有冰。无边无际的、妖异而瑰丽的血色冰晶。
它们从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滋长、蔓延、堆叠,形成连绵起伏的、如同巨大珊瑚礁群般的诡异地貌。
冰晶呈现出一种剔透而深邃的红,仿佛凝固了亿万生灵最精纯的生命之血,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惨淡微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流动的暗红色泽。
空气被冻结得如同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刺痛感。连时间本身,似乎都被这无边的血色寒冰禁锢,流淌得异常粘稠、缓慢。
在这片血红冰原的核心,在那冰晶堆积得最为高耸、几乎形成一座小型山脉的顶端——
影风单膝跪在那里。
他低着头,银色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但最刺目的,是胸前那个由三色光芒构成的三角神印。
此刻,那神印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其中代表轮回的、那抹深邃的幽蓝色泽,如同燃尽的余烬,只剩下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死灰。
原本应该与之平衡的龙皇赤金与月蚀银芒,也如同被抽去了脊梁,在神印内混乱地、微弱地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痉挛。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也化作了这血色冰原的一部分。
唯一能证明他还“存在”的,是那只紧紧按在身下冰面上的手——五指深深抠进坚硬无比的血色冰晶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皮肤被冰晶锋利的边缘割破,暗金色的血液渗出,却瞬间被冻结成更深的暗红冰痂,覆盖在伤口上。
那冰面之下,是采儿最后消散的地方。那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片比周围更纯粹、更冰冷的血色结晶。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风声都消失了。
直到——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惊雷的脆响,从影风面前传来。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在他正前方,不到十步的距离,矗立着一座巨大的人形冰雕。冰雕保持着向前挥出某种恐怖攻击的姿态,动作定格在力量爆发的巅峰瞬间。
冰雕通体由最深沉、最坚硬的血色冰晶构成,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浆在缓慢流淌、凝固。
透过那半透明的、妖异的红色冰层,可以清晰地看到被冰封其中的身影——枫秀。
这位纵横一世、视万物为棋子的魔龙皇,此刻被永恒地禁锢在自己儿子失控力量爆发的核心。
他脸上最后残留的表情并非惊骇或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极致的冰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穿一切的嘲弄。
那双曾经俯瞰众生的狭长眼眸,透过血色的冰层,似乎依旧带着漠然的光,穿透冰层,落在影风身上。
刚才那声轻微的“咔哒”声,正是源自这座冰雕的眉心。
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裂痕,如同蜿蜒的毒蛇,正从枫秀冰封的眉心位置,悄然向下蔓延!
裂痕的边缘,闪烁着比周围冰晶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暗红光泽!
随着这道裂痕的出现,冰雕内部那原本缓慢流淌的血色光晕,仿佛受到了刺激,骤然变得活跃起来,如同无数条细小的血虫,疯狂地涌向那道裂痕!
更诡异的是,这道裂痕的出现,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枫秀冰封的胸膛位置,那覆盖着暗金龙纹铠甲的地方,冰层之下,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金色光芒,如同被埋葬的星辰,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血色冰层,透了出来!
这金光与周围妖异的血冰格格不入,带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龙威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唯一不灭的火种。
影风空洞的视线,缓缓聚焦在那道蔓延的裂痕和那点微弱的金光上。
他死寂的眼底,仿佛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深潭,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那涟漪深处,是更深的死寂,和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冰冷的暴戾。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如同飘零的银色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影风身侧不远处。是月夜。她的一头银发在血色冰晶的映照下,失去了往日的柔亮光泽,显得黯淡而疲惫。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灰眸深处是难以掩饰的巨大哀恸和深深的疲惫。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影风身上,那死寂的状态让她心脏狠狠一抽;随即又看向那座巨大的冰雕,看到那道新生的裂痕和那点微弱的金光时,瞳孔猛地收缩。
但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影风那只深抠进冰面、被冻结的血液覆盖的手旁边。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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