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的会面室，冷得像个冰窖。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铁锈般的、绝望的气息。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频噪音，照得人脸色发青。
陆寒琛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即便伤未痊愈，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气场依旧把这方寸之地压得死死的。
他对面的于承瑾，几乎让他认不出了。
曾经那个与他争锋相对、意气风发的对手，如今套着宽大的囚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窝泛着青黑，唯有一双眼睛，还燃烧着某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的火焰。
他看着陆寒琛，嘴角先是抽搐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带着嘲弄的笑容。
“你来了。”于承瑾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来看我有多惨？陆寒琛，你赢了，你满意了？”
陆寒琛面无表情，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
“我不是来看你惨状的。”他的声音平稳，没有半分波澜，“你找我，想说什么？”
“说什么？”于承瑾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说说我们俩，是多么可笑的……可怜虫。”
他猛地往前一倾，手铐撞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你以为你赢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恨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放屁！你和我，都一样！都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摆布的可怜棋子！”
棋子？
陆寒琛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只是放在腿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把话说清楚。”
“清楚？哈哈哈……”
于承瑾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糊涂了二十多年，现在才他妈的稍微看清楚一点！陆寒琛，你斗垮了我，有什么用？啊？
真正在背后看着我们互相撕咬，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你抓到了吗？”
他死死盯着陆寒琛，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
“你以为‘章鱼’就只是想要陆氏？想要你的命？太天真了！他恨的不是你一个人，他恨的是整个陆家！是所有姓陆的！是所有享受着陆家财富和荣耀的人！”
整个陆家？
陆寒琛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这比他预想的，范围更大，恨意更深。
“为什么？”
“为什么？”于承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喘着粗气，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因为我妈？因为陆家对不起她？
或许吧……但这只是借口，是他用来骗我，也是用来骗他自己的借口！”
他猛地看回陆寒琛，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姓赵。”
赵？
陆寒琛的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所有与“赵”姓相关的信息。商业对手？家族旧交？仇人？
“他父亲，叫赵永昌。”于承瑾吐出了这个名字，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快意，“这个名字，你回去问问陆家的老人，或许还有人记得。”
赵永昌……
陆寒琛隐约记得，似乎在很久以前，听父亲提起过一两次，语气总是带着惋惜。那是陆氏早期，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伙人。
“几十年前，陆氏遭遇危机，赵永昌决策失误，导致他负责的项目巨亏，他自己承受不住，跳楼自杀了。”
于承瑾说着，眼神空洞，“但‘章鱼’，那位赵先生，他一直坚信，是他父亲为陆家扛下了所有，是被你父亲逼死的！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毁了陆家！毁了陆正宏（陆父）的一切，包括他的儿子，和他儿子在乎的所有东西！”
原来如此。
几十年前的旧怨。
父辈埋下的祸根。
所以，游轮上的杀局，家族内部的挑拨，一次次针对他和苏晚晴的暗算……这一切疯狂的举动，都有了源头。
不是商业竞争。
是一场持续了几十年的，蓄谋已久的复仇。
陆寒琛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于承瑾，心底第一次对这个死对头，生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也不过是被这股仇恨裹挟、利用的可怜虫。
“他在哪里？”陆寒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于承瑾脸上的疯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恐惧和戒备。
他猛地向后靠去，缩在椅子上，拼命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我要是说了，他会杀了我，他会杀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浑身开始剧烈地发抖，眼神涣散，语无伦次。
“于承瑾！”陆寒琛沉声喝道，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没了……什么都没了……”于承瑾却仿佛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抱着头，喃喃自语，“争了一辈子，抢了一辈子，原来都是假的……都是给别人做嫁衣……哈哈哈……真可笑……太可笑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神经质的、断断续续的笑声和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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