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一声钟鸣,毫无预兆地从归墟塔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极短,极促,仿佛巨钟只被轻轻敲了一下便被强行捂住,又像是一声濒死的呜咽,戛然而止。
归墟塔自鸣,千年未有。
塔顶。
林亦与阿芜几乎是同时赶到。
那扇被她们撬开的侧窗,此刻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封住,连木框上原本深刻的字迹,都褪成了惨淡的灰白,仿佛被岁月抽干了所有墨色。
“是它在反抗。”阿芜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林亦没有说话,她将手按在虚空中,空间法则在她掌心汇聚成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阿芜,帮我!”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她们曾在这里封存了初代守塔人留下的碑文残影,那是“异议备案制”最原始的法则烙印。
阿芜立刻调动自己残余的系统权限,为林亦构建起最稳定的法则框架。
林亦则将神识探入空间的夹层,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如星云般璀璨的法则残影牵引出来。
她们要激活这个原型,用最古老的规则,对抗这扼杀一切的“宁静”!
然而,就在那片法则残影即将与现实空间融合的刹那,一股浩瀚、古老、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志骤然降下!
那意志如亿万座神山压顶,让整座归墟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源自仙帝的体内,却又高于仙帝的个人意志——那是他登临帝位时,与此方世界天道签订的“终极契约”!
契约的核心,是维持大衍仙朝的“绝对稳定”与“终极正确”。
它不允许任何挑战,更不允许一个能够持续产生“异议”的机制死灰复燃。
“它不怕叛乱,叛乱可以镇压。”阿芜在巨大的威压下,大脑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冷静地分析着,“它怕的是持续的追问。因为它知道,一个足够尖锐的问题,能拆掉一座用谎言堆砌的神殿。”
威压越来越强,林亦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
她知道,任何强硬的对抗都将是徒劳。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松开了维持法则的手,拿起墙角那支被她嫌弃过的歪竹笔,蘸了蘸早已干涸的墨碟,却奇迹般地蘸出了湿润的墨。
然后,当着那无形意志的面,在自己光洁的额头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四个字。
“我也不知道。”
刹那间,那股几乎要将她们碾碎的恐怖压迫,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林亦抬起头,迎着那无形的威压,朗声道:“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错误的答案,而是假装我们已经拥有一切答案!如果我们连一句‘我不知道’都不敢说,那才是真正走向大寂灭!”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归墟塔仿佛活了过来。
塔内尘封了无数纪元的匠人手札,无风自动,哗哗翻页;墙壁上,那些遗孀的泣诉录,逐行亮起血色的微光;塔外,三百一十七道连通着万家灯火的虹桥同时剧烈闪烁,悬挂在桥上的每一盏“心烛”,都爆出了一朵细小而倔强的火花!
一个踉跄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仙帝走了进来。
他面色苍白,神情憔??,手中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铜铃。
那是他年少时,作为最后一代守塔人时佩戴的“闻过铃”。
它的作用,就是聆听世间一切不平之鸣。
他颤抖着,将这只哑了亿万年的铜铃,重新挂回了那扇被封死的窗框上。
“我曾以为……”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谁忏悔,“让它哑掉,就能……保住太平。”
就在此时,沈知寒那即将消散的残识,最后一次在塔中显现。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抬起虚幻的手,指向林亦额头上的字。
那四个墨字,在吸收了无数苏醒的意念后,竟缓缓浮空,融化,重新凝聚成了三个崭新的、散发着微光的大字:
“问下去。”
叮铃——
铜铃无风自响,一声清越,穿云破雾,瞬间传遍了整座死寂的仙城。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刺破了那层名为“和谐”的脓包。
遥远的南城墙之上,一个守夜人正要习惯性地敲响梆子,宣告平安无事。
听到这声铃响,他迟疑地举起了手中的梆子,却久久没有落下。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没有敲,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沉寂的夜空大声喊出了一句:
“今夜……有没有人和我一样睡不着?”
寂静,终于被打破了。
归墟塔顶,清越的铃声余音袅袅,尚未散尽。
它仿佛在塔顶的空气中激起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冲刷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与神魂。
仙帝的身影在窗前凝固成了一座雕像,他怔怔地望着那只刚刚被自己亲手挂上的铜铃。
而林亦额前,那三个由众生意念凝聚而成的字——“问下去”——正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与铃声的余波交相辉映。
万籁俱寂之后,并非重归死寂。
一种全新的、充满了无数可能性的沉默,在塔顶弥漫开来。
这沉默里,有仙帝内心天人交战的挣扎,有阿芜冷静分析局势的盘算,更有林亦对即将到来的一切的坦然。
那一声铃响,一句问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水面之下,那头被惊醒的巨兽,会以何种姿态,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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