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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走廊的空气，在那个年轻干部抬起手，指向“副镇长办公室”门牌的那一刻，彻底凝固成了实体。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无限延伸的丝线。所有门缝后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根修长的手指。那根手指，像一杆审判的标枪，精准地投向了它的猎物。
目标，锁定。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片刻的迟疑。刘书记只是微微颔首，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便立刻迈步，一左一右，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走向了那扇已经摇摇欲坠的办公室门。
门，本就关不严实。其中一个年轻人只是轻轻一推，那扇象征着赵平权力和颜面的木门，便发出“吱呀”一声呻吟，无力地向内敞开。
办公室里的景象，第一次完整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一片狼藉。
碎裂的瓷片，散落的麻将，翻倒的椅子。而赵平，就瘫坐在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大班椅上。他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头发凌乱，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里面松弛的皮肉。那张平日里总是泛着油光的脸，此刻白得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双眼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提前抽走了。
他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身体僵硬地转过头。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刘书记时，瞳孔骤然收缩，最后一点血色也从嘴唇上褪去。他想站起来，想说些什么，但双腿如同灌了铅，只是徒劳地在地上蹬了两下，身体反而晃得更厉害了。
刘书记迈步走了进去，皮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咯吱”声。他没有去看地上的狼藉，目光平静地落在赵平身上。
“赵平同志。”刘书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响。
“我……”赵平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音节，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有些情况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刘书记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通知开会，“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现在？”赵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现在。”刘书记的回答，干脆利落，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两个年轻的干部已经走到了赵平的身边，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他们的动作很“客气”，没有丝毫粗暴，但那股力量，却让赵平连一丝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赵平被半架半拖地带出了办公室。
当他那肥硕而狼狈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的那一刻，整个三楼，仿佛被投下了一颗无声的炸弹。
所有虚掩的门，在这一瞬间，几乎都敞开了一些。门后，是一张张震惊到扭曲的脸。
恐惧、骇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丝隐藏在眼底深处的、病态的兴奋。
财政所的老李，整个人都贴在了门框上，他看着被架出来的赵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几乎要窒息。他想起了就在不久前，自己还和这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推牌九，谈笑风生。而现在，这个人却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向了深渊。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让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党政办里，那个年轻的大学生，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看着眼前这比电影里还要刺激的场面，世界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他一直以为，乡镇就是一潭死水，大家喝茶看报，混吃等死。他从未想过，这平静的水面下，竟隐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暗流。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走廊另一头，那个靠墙站着的男人——沈铭。
这个男人，就是引爆这一切的导火索。
他到底是谁？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一连串的疑问，像弹幕一样刷满了年轻人的大脑。
赵平被架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了他在青云镇政府大楼里，最后一段，也是最耻辱的一段路程。
他走过党政办门口，看到了昔日下属们惊恐的眼神。
他走过财政所门口，看到了老李那张煞白的脸。
他的脚步虚浮，身体的重量几乎都挂在两边的年轻人身上。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敬畏有加的脸。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后背上，火辣辣的疼。
羞耻，恐惧，悔恨……所有的情绪，在此刻汇聚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包裹。
就在经过沈铭身边时，赵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与沈铭平静的眼神，在空中相遇。
赵平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了怨毒、疯狂与不解。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栽在这样一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小角色手里。他张开嘴，似乎想嘶吼，想咒骂。
但沈铭的眼神，却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平静，淡漠，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就像一头雄狮，在俯瞰一只被自己一爪拍死的鬣狗。没有仇恨，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理所当然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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