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停止了。
周凡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感觉不到四肢，也感觉不到鲲种的存在。但他能闻到泥土的味道，潮湿、腥臭，带着废土特有的辐射尘埃气息。这是最原始的气味，让他想起自己还是F级矿工时，每天刨开矿渣寻找能量碎晶的日子。
他睁开眼。
没有星穹霸体的晶化骨甲，没有星云瞳孔，没有吞噬漩涡。只有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和胸口那个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鲲种印记。他变回了人，或者说，变回了那个任人践踏的周凡。
别动。莉莉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侧过头，看见她跪坐在自己身边，双手按在焦黑的土地上。她的瞳孔绿得发亮，不是生命感知的光芒，是鲲种在苏醒。她后颈那个完整的印记正在缓慢旋转，每一次转动，周围的土地就褪色一分——从焦黑变成灰白，从灰白变成褐黄，最后渗出点点绿意。
这是……周凡想撑起身体，却发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净化。莉莉丝没看他，专注地盯着指尖，第一轮考核，你通过了。第二轮，该我了。
周凡这才看清他们所在的位置——火种派基地的正上方。坠落时，莉莉丝用刚觉醒的鲲种能力在废墟中撕开一道缓冲空间，让他们免于摔成肉泥。代价是方圆一公里的土地被彻底污染，Ω粒子浓度爆表，连辐射鼠都无法生存。
但现在，那些致命的蓝光正在逆流。
不是被吞噬，是被转化。莉莉丝的鲲种印记像一块磁石，将土壤中的Ω粒子抽取出来，但不是吃进自己体内，而是分解、重组、净化。蓝色的光点在她掌心凝聚成晶体，然后破碎成无害的尘埃，洒回地面。
这是周凡从未见过的能力。
他的吞噬是掠夺，她的吞噬是循环。
记不记得你问过我，莉莉丝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抖，如果必须吃掉我才能击败利维坦，你吞不吞？
周凡没回答。他记得，那是利维坦的幻境陷阱。
其实那句话，不是利维坦问的。她转过头，绿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是考官问的。它想知道，仿品有没有独占欲。
正品鲲种，从不需要独占。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颗刚净化出的种子，它要的是万物共生。
种子落地，瞬间发芽。不是变异植物，是旧时代的小麦，翠绿，柔软，充满生机。它在辐射废土里生长，却不受丝毫污染，反而将周围的辐射值一点点拉低。
周凡沉默地看着那颗麦苗。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考官说莉莉丝是正品。
他不是输给了她，是配不上她。
他的吞噬建立在恐惧之上——怕被抛弃，怕变弱，怕被踩在脚下。所以他疯狂掠夺，用力量填补内心的空洞。但莉莉丝的吞噬建立在希望上——想救人，想净化，想让废土重新开花。
一个是为了活下去，一个是为了活得像人。
走吧。莉莉丝扶起他，回城邦。第三轮考核，考官给了一周时间。让我们……造一座新城。
鲸落城邦在南边八十公里，步行需要两天。但莉莉丝只是跺了跺脚，地面上的藤蔓突然疯长，编织成一张绿色的轿子。她坐上去，轿子自动前行，速度堪比装甲车。
周凡想跟上，却 stumble 了一下。他现在的身体，比F级时更弱——星穹霸体的力量被剥夺后，连带着他这些日子吞噬的兽元能量也被清零。他只是个普通人。
莉莉丝没回头，但轿子分出一条藤蔓，缠住他的腰，将他轻轻拖到身边。
别逞强。她说，你现在，归我保护。
周凡第一次觉得，这句话比任何嘲讽都刺耳。
回城邦的路上，他们路过一片废弃的种植园。旧世界的塑料大棚千疮百孔，里面的变异番茄红得像血，每一颗都长着牙齿，咬碎了试图采摘的辐射鼠。这是废土的常态——吃，或被吃。
莉莉丝让轿子停下。
她走下地，没穿防护服，没拿武器，只伸出一只手。那些变异番茄感应到她的气息，牙齿瞬间缩回果肉里，发出委屈的声。她摘下一颗，咬了一口，红色的汁液流下来，却是甜的。
它们本来不这样。她对周凡说，是辐射逼它们变异，为了生存，必须长出牙齿。
现在我告诉它们，她扔掉果核，核落地生根，长出新的植株，这次没有牙齿，只有饱满的果实，不需要再怕了。
周凡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走过的地方，焦土变良田，死木开新花。她不需要战斗，不需要吞噬，她只是存在，就让废土低头。
这是神性。
却是最柔软的神性。
为什么是我？他突然问，为什么鲲种选我当仿品，而不是直接选你？
莉莉丝沉默了很久，直到城邦的高墙出现在地平线上，她才轻声说：因为正品需要试错。
你是鲲种的实验，是它测试人性是否值得保留的样本。
如果你通过考核，它就安心沉睡，把力量给我。
如果你失败……她没说完，但周凡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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