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短暂交锋，在江淮心中投下了一块巨大的寒冰。他几乎是凭借本能支撑着自己，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收拾好东西，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直到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他才感到一丝虚幻的暖意，稍微驱散了骨髓里的寒冷。
“那种能量……你看到了吗，汐？”他在心中急切地询问。
“看到了，契约者。”汐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凝重，“那不是自然孕育的力量，也非任何已知的古老污秽。它……太整齐了，整齐得令人不适。如同用最精确的尺规画出的线条，没有丝毫的偏差，也……没有丝毫的生机。”
“像机器？”江淮下意识地联想。
“比机器更……绝对。”汐尝试着描述，“机器尚有磨损和误差。那种能量，给我的感觉是‘设定好的完美’。它封闭了那个容器的一切，情感、记忆、甚至是灵魂的波动，都被那层银白色的能量流严格地管控、或者说……替代了。”
非人。这个词再次浮现在江淮脑海，但此刻有了更具体的指向。白薇可能不是被附身，也不是被污染，她更像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东西？一个披着人皮的、精密运行的仪器？
那么，苏玖玖送来这样一个“仪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监视？探测？还是……为了他体内的“种子”？
一想到“种子”对那层外壳产生的近乎“食欲”的反应，江淮就感到一阵恶寒。这绝非偶然，仿佛是某种设定好的程序，遇到了需要清理的特定目标。
与白薇带来的巨大威胁感相比，与林清许之间那道细微的裂痕，显得既渺小又珍贵。江淮意识到，他不能任由这唯一通往“正常”世界的桥梁断裂。
“昨天……抱歉。”他开门见山，语气带着真诚的歉意，“我当时在想别的事情，态度不好。你说得对，那些概念确实有相通之处，是我太钻牛角尖了。”
林清许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眼中的疏离融化了些许，但依旧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没关系，是我太想当然了，不懂你们专业的东西。”
“不，谢谢你愿意去了解。”江淮看着她，认真地说，“我的世界……有时候会很复杂，甚至会有些……难以理解的东西。你能试着去理解，我很感激。”
他不能告诉她真相，但至少，他可以承认她的努力，并尝试用她能接受的方式，进行有限的分享。
“比如？”林清许眨了眨眼，带着一点好奇。
江淮斟酌着词句，避开了“信息场”、“调律者”之类的词汇：“比如，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一些人身上带着特别的‘氛围’，有的让人安心，有的会让人不自觉的烦躁。这可能就是你说的‘集体情绪’的一种体现吧。”
这是一种极其简化和无害的解释，但至少，它建立了一个连接点。
林清许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听起来很神奇。那……我是什么‘氛围’？”
江淮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是……像阳光下的溪流一样，让人平静的‘氛围’。”
这是真话，是他在这片日益诡异和危险的泥沼中，所能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真实与温暖。
林清许的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嘴角却弯了起来。那道裂痕，似乎在这一刻被暂时弥合了。
然而，江淮心中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他必须尽快弄清白薇的底细。
随着对白薇警惕的提升，江淮体内那颗“种子”的躁动也日益明显。它不再仅仅是悸动，有时甚至会传递出一些模糊的、碎片化的“意念”。
那并非清晰的语言，更像是一种本能驱使的、原始的冲动。
当白薇靠近时，江淮的脑海中会闪过一些扭曲的画面：那层纯净的外壳像蛋壳一样碎裂，露出下面流淌的银白色能量，然后……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吞噬、解析……
有时，他甚至能感觉到“种子”传递出一种“饥饿”感，一种对那银白色能量的强烈渴望。仿佛那能量是它亟需的“养料”，或者……是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这种来自自身力量深处的异动，让江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种子”并非完全受他控制。它有它自己的“意志”，或者说，一种基于本能的“程序”。
他必须花费更多的精神力去压制、去疏导，这让他时常感到精神疲惫，眉宇间不自觉地带上一丝阴郁。
“它在影响你，契约者。”汐警告道，“这‘种子’与那‘容器’之间，存在某种我们尚不知晓的深层联系。这种联系正在唤醒‘种子’中某些……危险的部分。”
江淮明白，他行走在一条越来越细的钢丝上，一边是外部未知的威胁（白薇与苏玖玖），一边是内部可能引爆的炸弹（躁动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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