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没回答,只是对着老人们鞠了一躬:“多谢老先生指点。”
他转身往西走,脚步比来时更坚定了。断月道,不管那里有多邪性,他都必须去看看。祖母的话,月骨的异动,镇上的怪事,都指向了那个地方。
路过铁匠铺时,沈砚停下来,想给柴刀磨一磨。铁匠孟大叔正抡着锤子砸一块烧红的铁,可那铁坯刚碰到锤子,“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断口处竟泛着淡淡的青色。
“邪门!邪门!”孟大叔把锤子一扔,蹲在地上抽烟,“今天烧什么都裂,铁是这样,木头是这样,连我家水缸都裂了道缝,漏出来的水带着股腥气,跟血似的。”
沈砚看着那块裂开的铁坯,突然注意到孟大叔的手腕上,有一道极淡的青纹,和他耳后那道很像,只是更细,几乎看不见。
“孟大叔,您手腕上这是……”
孟大叔低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不知道啊,今早起来就有了,不疼不痒的,许是被什么虫子爬过。”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看来,月碎的影响不止是那些直接被月光照到的人和物,这青纹,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他没再停留,加快脚步出了镇。西去的路越来越荒凉,路边的草木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岩石,那些岩石的表面果然布满了细密的纹路,纵横交错,真的像极了骨头的断面。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前面出现一道狭窄的山口,山口的石头奇形怪状,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骨头,这就是老头说的黑风口。
沈砚刚走进黑风口,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咔嚓、咔嚓”,像是有人在暗处嚼骨头。他握紧柴刀,警惕地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风声里夹杂着那声音,时远时近,听得人头皮发麻。
过了黑风口,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乱石滩,滩上的石头全是灰白色的,大小不一,形状都像碎掉的骨头。有的像肋骨,弯弯曲曲地插在地上;有的像指骨,尖尖地指向天空;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中间裂了道缝,缝里黑漆漆的,像是一张张开的嘴。
更诡异的是,那些石头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银霜,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和昨夜坠落的月辉一模一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像是血腥,又像是骨头腐烂的味道。
这就是断月道。
沈砚深吸一口气,抬脚踩了上去。脚刚落地,就听见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那块石头竟被他踩得裂开一道细纹,细纹里渗出淡青色的气体,很快又消失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怀里的月骨越来越烫,烫得他心口发慌。耳后的青纹也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有人吗?”沈砚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乱石滩上回荡,却没人回应,只有那“咔嚓”声越来越清晰。
他走到那块裂着缝的巨石前,往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里面渗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怀里的月骨猛地一跳,烫得他差点拿出来。巨石的裂缝里突然传出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沈砚握紧柴刀,后退了一步。
一只手从裂缝里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苍白、纤细,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却沾满了暗红色的血。紧接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露出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沈砚怀里的位置。
“月骨……”那个女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身上有月骨……”
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柴刀横在胸前:“你是谁?”
女人慢慢从裂缝里爬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灰布裙,裙摆上全是破洞和血迹。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异常,嘴角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
“我是苏晚,”女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把月骨给我。”
“那是我祖母留下的。”沈砚往后退了一步。
“你祖母?”苏晚笑了笑,那笑容有点诡异,“是不是骨碎而亡?身上长着青纹?”
沈砚猛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苏晚往前走了一步,她的步伐很奇怪,像是脚腕不太利索,“碎月之后,被月骨砸中的,被青光扫到的,都会这样。你怀里的月骨,是唯一的解药。”
“解药?”
“能暂时压住你身上的青纹。”苏晚指了指他的耳后,“再拖下去,你的骨头也会像你祖母一样,一点点碎掉。”
沈砚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后,那里的青纹果然比早上更清晰了些。他看着苏晚,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眼神里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贪婪,有警惕,还有一丝绝望。
“你到底是谁?”
“我是骨相师。”苏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罗盘,罗盘的指针不是指向南北,而是一块小小的骨头碎片,正微微颤动着,指向沈砚怀里的方向,说:“我能看见骨头里的纹路,能算出青纹什么时候会发作。想知道你祖母为什么会死,就跟我走。”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沈砚的心湖。骨相师……断月道……月骨……这一切都像早就编织好的网,等着他钻进来。
怀里的月骨还在发烫,耳后的青纹隐隐作痛。沈砚看着苏晚手里的罗盘,看着她裙摆上的血迹,看着这片布满骨头状石头的断月道,突然明白了——从祖母去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去哪里?”他问。
“断月道深处,”苏晚收起罗盘,转身往乱石滩的尽头走去,“去找另半块月骨。”
沈砚握紧柴刀,跟上了她的脚步。风卷起他们的衣角,乱石滩上的“咔嚓”声越来越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又像是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正在……磨牙。
他不知道这个叫苏晚的女人是不是可信,不知道断月道深处有什么在等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但他知道,脚下的这条路,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祖母的话,月骨的指引,还有身上越来越清晰的青纹,都在推着他往前走,走向断月道的深处,走向那个关于碎月和接骨人的真相。
而他没注意到,苏晚走在前面,悄悄抬起手,袖口滑落,露出她的手腕——那里的青纹已经蔓延到了手肘,像一条青色的蛇,盘踞在她的皮肤下,正缓缓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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