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官凯拉的领域是第七庇护所B7层的一个偏僻角落,标号为“次级数据交汇与归档室”。与所长沃伦那布满实时屏幕、充满紧张氛围的控制节点不同,这里更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坟墓,埋葬着旧日的数据和失落的逻辑。
房间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一半是令人窒息的混乱:工作台上堆满了捡来的旧时代服务器零件、自制的信号放大器、缠结在一起的数据线像变异藤蔓般从桌面垂到地面。拆解到一半的仪器露出色彩斑驳的内部结构,旁边散落着能量饮料的空罐和吃剩的营养膏包装。空气里弥漫着微弱的臭氧味、热熔胶的化学气味以及一种属于陈旧纸张和电子元件的特殊尘埃味。
而另一半,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整洁。凯拉本人就身处这片孤岛之中。她三十五岁,身材消瘦,总是一丝不苟地穿着洗得发白、熨烫平整的技术官制服——深蓝色布料上没有任何污渍,肩章上的量子轨道纹章清晰可见。她的头发是深棕色的,紧紧地挽成一个毫无碎发逃逸的发髻,露出光洁但略显苍白的额头和一双因为长期凝视屏幕而略带倦意却异常专注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工作台上最珍贵的一块显示屏——相对较新的型号,是她花了很大力气才从报废品堆里修复并申请下来的。屏幕上不是沃伦所关注的实时压力曲线或温度图表,而是密密麻麻的能量流微分方程和不断滚动的周期性频谱分析数据。
她的手指在一块便携式输入板上飞快地滑动、点击,偶尔停顿下来,在旁边一叠回收纸的空白处潦草地写下一连串复杂的公式。数学是她的母语,是她理解这个疯狂世界的唯一可靠框架。
但此刻,这个框架正在遭受挑战。
“不对…这说不通……”她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眉头紧锁,形成了两道深刻的竖纹。
她正在分析的,正是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心脏”至生活区的几条主要能量输送管道的效率数据。沃伦看到的是总体输出功率的下降,而凯拉,凭借其理论物理学家的直觉和手头这套拼凑起来却异常灵敏的监测设备,看到的却是更深层、更诡异的细节。
在宏观的衰减趋势下,存在着极其细微但绝不容忽视的周期性波动。这种波动像是某种“呼吸”,一种规律的能量吞吐,但其模式无法用任何已知的系统负载变化、泵机循环或已知的设备故障来解释。它就像是交响乐中一个始终存在的、不和谐的音符,微弱却顽固,干扰着整体的和谐。
更让她困惑的是,这种波动似乎伴随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局部的热力学第二定律…异常。并非违背,更像是…被巧妙地挠了一下痒痒。在某些瞬间,特定节点的熵增速率似乎略微…减缓了那么一丝丝。其数值微小到足以被任何常规监测系统忽略,甚至会被当作传感器误差直接过滤掉。
但凯拉不是常规监测系统。她相信数据,相信数学。而数学正在告诉她,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不是设备故障,不是负载变化…”她咬着下唇,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模式…更像是某种共振,或者…反馈?”
她调出更久远的历史数据,试图寻找类似的模式。数据浩如烟海,且大部分存储在访问权限极高或早已损坏的旧服务器里。庇护所的主网络——那个连接着沃伦的义眼、控制着能源分配、监控着一切的无形巨网——对她这样的“流放者”而言,许多区域是上了锁的。
“联合委员会…又是委员会。”她冷哼一声,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正是因为她持续质疑委员会提供的某些“宇宙常数”在庇护所极端环境下的微小偏移,以及几个关于量子真空能量涨落的大胆假设,触怒了那些坚信技术已臻完美、只需遵循古老手册的委员会官僚们。她从委员会中央研究院的“明日之星”,变成了第七庇护所这个“边缘坟场”的档案管理员。
但流放并未熄灭她的好奇心,反而给了她更多不受干扰的时间。委员会以为把她扔到这里就能让她闭嘴,他们错了。他们只是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未被仔细检查过的实验现场。
她的目光投向房间另一半的混乱——那堆捡来的旧时代服务器。其中一台外壳锈蚀、指示灯大部分熄灭的老家伙,是她偷偷接入了庇护所内部网络非关键节点的“后门”。通过它,她能以极慢的速率、避开主要监控算法的注意,悄悄下载一些被标记为“低优先级”或“过期”的旧数据。
她需要更古老的日志,比庇护所现有数据库更原始的记录。也许是“心脏”初建时的调试数据,甚至是旧时代“恒星调节计划”相关的基础工程日志。那些东西里,或许藏着解释当前异常的关键。
操作需要极其小心。她编写了一个伪装成常规数据碎片整理的程序,实则是在浩瀚如烟海的归档数据库中进行定向检索。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伴随着被主网络安保算法发现的风险。巴顿的那双冷漠的眼睛,似乎总在她试图深入这些禁区时,在她背后隐隐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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