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低压细雨让“水母之夜”酒吧后巷的地面泥泞不堪。张海浪的旧皮卡碾过水洼,停在酒吧后门相对隐蔽的位置。他刚下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
“月月,咱们先在酒吧待会儿,海叔跟老赵他们交代点事,然后就去超市,买完就回。”张海浪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柔。他小心翼翼地从副驾座位上抱下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身影。现在时间还早,人不会很多。自从那个雨夜之后,他几乎是片刻不敢让珑月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尤其是在酒吧装修期间。
珑月头上戴着深色渔夫帽,一条素色小方巾松松系在颈间,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小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深色外套里,只露出一双覆盖着淡蓝薄膜的空茫眼睛。她安静地任由张海浪抱着,怀里紧紧搂着那本边缘磨损的旧速写本,仿佛那是她与外界唯一的微弱联系。
张海浪抱着她,快步走进酒吧后门。酒吧内部光线昏暗,弥漫着新木材、油漆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施工区域用塑料布围着,几个工人正在忙碌。他把珑月安置在吧台后面一个远离杂物、相对安静的角落高脚凳上。“月月乖,坐这儿等海叔一下,千万别乱动啊。”他仔细地把她的帽檐又往下拉了拉,确保阴影能遮住她异于常人的白发和过于苍白的肤色。他转身走向地下室入口处忙碌的工头老赵,压低声音快速交代着加固支撑和通风口的事情,目光却紧张地频频瞟向吧台角落那个小小的、静止的身影。每一次确认她还在原地,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点。
交代完毕,张海浪几乎是跑着回到吧台:“好了月月,咱们走。”他再次抱起珑月,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快步走出后门,将她安置回皮卡副驾,仔细扣好安全带。皮卡缓缓驶出后巷,汇入城西老城区湿漉漉的街道。
张海浪选择了相对僻静、车流较少的小路,尽量避开人群。珑月安静地坐着,目光空茫地望着前方被雨刮器扫过的模糊车窗,怀里的速写本抱得更紧了些。
就在皮卡经过那条堆满台风残留建筑垃圾的小岔路时,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尘和落叶,也掀动了岔路深处一块覆盖在废墟上的深蓝色防水布的一角。
张海浪正专注地看路,留意着路面的坑洼。
一直空洞望着前方的珑月,那双覆盖着淡蓝薄膜的眼睛,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她的视线,被岔路深处、废墟缝隙里随着蓝布掀开而露出的一抹极其深邃、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蓝色吸引。那蓝色…很特别。一种源自神经深处、模糊到近乎本能的“熟悉感”或者说“信号”,极其微弱地穿透了包裹着她的厚重冰壳,触动了一根几乎沉寂的弦。
她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了那抹深蓝上。随着皮卡的前行,她的头微微转动,视线执着地追随着那抹蓝色,直到它被阴影和更远处的建筑彻底遮挡。
皮卡驶过了岔路口。
珑月空洞的蓝膜眼睛依旧固执地望着那个方向,仿佛那抹幽蓝还在视野中残留。
“嗯?” 张海浪这次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猛地放缓车速,迅速转头看向副驾的珑月。他看到了!月月的头微微侧着,视线凝固在刚刚经过那片废墟的方向!主动的视线转移和凝视!这简直像一道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光,刺破了连日笼罩在他心头的焦虑阴云!
“月月?”张海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惊喜,他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什么,“你在看什么?那边…有什么?” 他立刻靠边停稳皮卡,拉起手刹,解开安全带,探身顺着珑月刚才凝视的方向望去。
那片废墟堆满了断裂的水泥块、扭曲的钢筋、破塑料桶和各种垃圾。张海浪锐利的目光急切地扫视——断裂的水泥板、生锈的钢筋…一块较大的深蓝色防水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下面杂物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一点幽暗的深蓝光泽?
“是…那块布下面吗?”张海浪试探着问,心怦怦直跳!他果断推门下车:“你乖乖坐着别动,海叔去看看!” 他大步走向废墟,动作敏捷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和泥泞。他走到那块蓝布前,蹲下身,小心地掀开布角。
在几块断裂的水泥板和一个破塑料桶之间,静静地躺着一个巨大的、深蓝色的水母毛绒玩偶!它沾了些灰尘和泥点,但本身似乎完好无损,深邃的蓝色在废墟的阴影里依然醒目,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张海浪彻底愣住了。谁会把这么新的、看起来不便宜的玩偶扔在这种地方?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后巷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他拿起玩偶,拍了拍上面的灰,仔细翻看检查。玩偶缝制得很精细,触须柔软,除了沾了灰,没有明显的污渍、破损,也没有任何标记或纸条。
压下心头的疑惑,他拿着玩偶走回皮卡车旁,打开副驾车门。带着巨大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将深蓝色水母递到珑月面前,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月月,你看,海叔捡到一个玩偶。是…这个吗?你喜欢这个颜色吗?还是喜欢...水母?” 他紧紧盯着珑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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